他胡思亂想了一會,總而言之,除了睡覺,確實也沒有別的事情可干,于是也躺在草堆上,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
當然,陳余想不到的是,劉羨之所以這么坦然,倒不是他篤定自己在詔獄中無事發生,恰恰相反,劉羨篤定了,第二日,賈謐一定會來找自己。
果然,等劉羨一醒,正通過冷壁上的窗洞看白云的時候,牢門外就傳來了腳步聲。
然后他就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喲,這不是幾個月前力挽狂瀾,救下太子的大功臣,劉羨劉懷沖嘛!怎么今日在詔獄里?”
劉羨回頭看去,就看見賈謐站在牢門前,他身穿黑底鳥紋長衫,手持一把折扇,虛掩著面孔,顯然是不喜歡牢房的潮濕氣味,但光聽他的腔調,劉羨就知道扇下的笑容是多么放肆。
雖說知道自己得罪賈謐狠了,但劉羨其實也說不清楚,在賈謐討厭的人里,自己大概排第幾。
而今賈謐明明對牢房的糟糕條件感到不適,卻還要跑到自己面前來耀武揚威,還來得這么快。劉羨大概明白過來了,自己就算排不上第一,保底也是個前三。
他暗自感到好笑,以致于對司馬瑋之死的哀傷都有些沖淡了,故而對賈謐一本正經地答道:“這不都是您的功勞嗎?”
賈謐卻聽不出其中諷刺,他得意地打量著劉羨,一雙眼神泛著喜悅的光芒,似乎要把劉羨灰頭土臉,滿身草屑的狼狽模樣牢牢刻在眸子里,悠悠然道:“對啊,劉懷沖,你現在該知道,跟我作對,是什么下場吧?”
他也不等劉羨回答,像一個射策得到上第的學子般自己炫耀道:“楊駿、司馬亮這樣的廢物自不必說,司馬瑋號稱賢王,也不過被我耍的團團轉,衛瓘、文鴦這樣的名將,遇到我們平陽賈氏,也要束手就擒。”
“嘻嘻,現在朝堂之上,滿朝文武,都是我們賈家的人,四海之內,率土之濱,已然姓賈了!”
劉羨笑道:“那真是可喜可賀了。”
這時候,賈謐才察覺出一點不對來,他大清早地過來,當然不是來接受劉羨的賀喜的。他現在最想看的,就是劉羨發現自身置于自己掌握下的那種絕望感。
自從被劉羨用那種鄙視的眼神看過后,賈謐一直想知道,害怕的劉羨是什么模樣,會痛哭流涕嗎?跪地求饒嗎?一想到那種場景,賈謐就興奮得渾身發抖。
可令他沒想到的是,即使在這種危險的時刻,劉羨還是一如既往,居然還能笑。
賈謐忍不住繼續嘲笑道:“你居然還笑得出來?你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么嗎?”
“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我當年對你承諾過,有朝一日,我要戳瞎你的眼睛,撕爛你的嘴,打斷你的四肢,要你像一條狗一樣在我面前低吠!”
“喔!”劉羨恍然大悟,拍膝道:“我記得,魯公您是說過這么回事!”
“還在我面前逞強,你不害怕?”
劉羨淡淡道:“說不害怕是假的,但在下最近殘廢了,膝蓋和腰都彎不下來,沒辦法向魯公求饒,還請見諒。”
說完這句話,賈謐的臉色就像海棠般一瞬間熟透了。他發現了,劉羨雖然一直在順著賈謐說話,但語氣卻根本不像在和一個勝利者說話,而好像是在面對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大人只能無奈地連聲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