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薛興平日沒事的時候就到鄉亭里訪查,看看有什么案件,招來鄉人一堆白眼,才被人嘲笑為“癡司空”,“一臉愣相。”
可既然已經到了這里,躲也躲不過去了。薛興只好咬著牙,心想,大不了回汾陰再找個地方出仕就是,家里雖然不富裕,也不差這點俸祿錢。這么想著,心中的忐忑也就漸漸平穩下來了。
薛興的職位算比較低的,所以輪到他的時候,已差不多過了一個時辰,府門外漸漸有了喧嘩聲。
但劉羨對此無動于衷,且毫無疲憊之相,而那些回過話的縣吏們反而顯得松散勞累。
他又在竹簡上寫了些字句,終于對薛興問道:“你是……?”
薛興稍稍躬身,回答道:“稟縣君,卑職乃府中的獄司空,姓薛名興,字季達。”
劉羨放下手中的竹簡,微微沉吟了一下,笑道:“你當了多久的獄司空?”
“卑職是今年二月過來的,算來差不多快七個月了。”
“縣里這個情形,你怕是一個案子也接不到吧?”
薛興低著頭,甕聲道:“確實如此,卑職慚愧。”
他本以為會遭到對方的嘲笑,不料劉羨卻輕聲寬解他道:“欸,不用你慚愧,應該縣尉他們慚愧才是,縣里連明晃晃的賊子都處理不了,百姓怎么會愿意把別的事情交給我們裁判呢?你不要擔心,必有用得上來的地方。”
這句話令薛興大為感動,一時也不知道說什么好,就抬著頭看劉羨說:“愿為縣君效勞。”
劉羨點點頭,又笑道:“不過也別高興得太早,既然都聊到這了,我出個題,考考你。”
“什么題?”
“就一個案子,有一片魚塘,同屬于兄弟兩人,兄弟約好,大家輪著一年一用。”
“但兄長自恃年長,想占弟弟的便宜,輪到弟弟魚塘養魚的時候,兄長半夜來偷魚,結果被弟弟發現,用草叉扎死了。你覺得應該怎么論罪?”
薛興思考了片刻,大概猜到了劉羨的思路,回答說:“這要分兩種情況。”
“第一種情況,弟弟知道是兄長來偷魚,這不過是兄弟間的一點小矛盾,卻借題發揮,故意殺死了兄長,那就是以幼欺大,違背倫常,按律當斬。”
“第二種情況,是弟弟天黑看不清情況,只道是有人來搶劫,先用草叉自衛,殺死了人,才發現對方是兄長。那就是無罪,畢竟不可能要求人在天黑情急之下,還要分辨兇手的身份和意圖。”
劉羨對這個答案很滿意,他贊許說:“斷獄不止要看結果,也要看人情,你能顧慮這一點,可以說入門了。”
到這里,薛興和劉羨的第一次談話就結束了。薛興松了一口氣,一面繼續聽剩下同僚的對話,一面在心里想,這位小主公真不能小看,看他問的問題,似乎連刑名之道也極為精通似的。
在薛興后面的還有六人,大概過了兩刻鐘,劉羨總算是全部問完了。至此,他也算是對自己的這些新手下,有了一個粗步的認識。
太陽雖還沒出來,天已經大亮了,樹葉、苔蘚間還有露珠殘存,眾人早上都沒吃飯,此時都餓得前胸貼后背,劉羨便讓縣衙內做了粟米粥,大家就在堂內用膳。
喝粥的時候,劉羨把看門的衙役叫過來,問道:“縣府外的貴人們,現在有幾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