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冉一行人離開得是如此匆忙,連原本準備征調的戶調都沒帶上,這讓夏陽縣府的縣吏們都有些莫名其妙,搞不清來由。
畢竟這場風波來得毫無征兆,結束得也毫無征兆。于是一堆人私下里議論紛紛,根據經過揣測起前因后果,最后說,大概是縣君在洛陽時得罪過趙王吧,所以才會被貶到我們夏陽來。
這個結論只對了七七八八,畢竟誰也想不到,劉羨其實得罪的是當朝攝政的皇后,與權傾朝野的魯公。
而對于劉羨本人來說,他遠不像臉上表現得那樣風平浪靜。賈謐的陰謀就像是如影隨形的箭,讓他一直不敢放松警惕。所以自趙王掌管征西軍司的幾個月里,他一直在等待來者的試探,以方便做下一步的應對。
如今試探終于來了,他也近乎完美地應對了過去,心中卻沒有多少喜悅。
因為他發現,這次賈謐派過來的人,是一個直接敢動度量衡的人。雖然這意味著他不學無術,但同時也意味著,這個人膽大妄為,毫無廉恥,沒有底線,甚至以羞辱人、折磨人為樂。
一想到接下來的歲月里,要和這樣的人打交道,劉羨就感到一陣頭疼,并忍不住在心中腹誹:即使是人以類聚,可賈謐這種的人,世上有一個都嫌太多了,怎么還層出不窮呢?
可無論當事人怎么想,事實就是如此,作為一個小縣長,劉羨無法干預到關中的人事安排,他現在應該做的,就是根據這一次的試探,繼續做好未來的準備。
因此,他拉著郤安、李盛、張固三個親信,到書房里開了個小會,商議對方接下來可能會采取的手段。
“孫秀,孫秀……”劉羨一坐下,就開始喃喃這個名字,他判斷說,“根據辛冉的意思,看來這個趙王長史孫秀,就是賈謐派來折騰我的人了。”
“你們說說看,這次的試探失敗了,這個孫秀會善罷甘休嗎?”
“絕不會!”這次爭納戶調,郤安被辛冉上足了臉色,其過程過于難堪,以致于他這位公認的好好先生,此時滿是對孫秀的反感,憤憤然說,“敢這樣膽大妄為,直接拿賦稅和權尺做文章的人,就是一個小人!小人怎么可能不懷恨在心,伺機報復呢?”
郤安雖然憤懣,但話語里的道理卻是顛簸不破的。普通人吃了虧,尚且會念念不忘,那小人作惡不成,自然更是會懷恨在心,伺機報復。
但一旁的張固卻提出了反對意見,他說:“可這次,辟疾不是拿到了他們的把柄嗎?所有的縣吏都是人證,我們手中不僅有物證,還有他們的畫押與指印,他們敢如奈何?”
郤安卻諷刺道:“這只不過是那個集曹掾的罪證罷了,若是告上去,那孫秀肯定會矢口否認,然后把罪責都推到那個辛冉頭上,最后又是平安無事。”
這確實是一個問題,劉羨正是出于這一層考慮,才沒有選擇把證物直接寄給東宮,把事情鬧大,而是選擇給孫秀遞話,讓他稍作收斂。
他轉首問李盛道:“賓碩,你是什么看法,你覺得我們該怎么和這個孫秀相處?”
其實劉羨心里已經有了個大概的想法。但他之所以召開這次會議,一是要查漏補缺,看看有沒有自己尚未想到的地方,二來他也想鍛煉一下幾人。
郤安與張固其實都只是中人之姿,可很多事情本也不需要天才來做,只需要歷練、經驗,加上一定程度的審慎就可以了。
而對于李盛這位老師的孩子,他心底非常看好,因為這大半年來,他能勝任劉羨給他的所有任務,并且沒有任何紕漏。所以劉羨讓他擔任縣內的功曹,已經是夏陽的第四號人物。
李盛剛才一直沉默寡言,似在沉思什么,聽到劉羨的問話后,他才抬起頭,緩緩說:“主公,我方才在想,也不是不能利用孫秀。”
“哦?怎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