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來說,若是用鈍器將人毆打致死,傷處外表必然呈現淤青色,皮肉里有紫黑色的淤血。”
“可這位斛摩蘭,后腦被打得凹了一塊,卻沒有淤青,割開皮肉,內里只有自然死亡的凝血,卻沒有被毆打的淤血。”
“這說明什么?”
“說明死者并非死于鈍擊,而是在他死后,有人敲了這一棍,所以才會有這樣的表現。”
“而我觀看這位斛摩君,發現他面色發黃,口、眼合,頭髻緊,口內有涎沫,遍身無其他傷處,尸體浮腫。”
“這些都是非常典型的中風腦溢血死因。”
說到這,薛興稍作停頓,在一片騷動的人群中微微踱步,而后自顧自地推演起案情的發展與經過來。
“而再結合死者的死狀和當時的現場來看,應該是死者五日前上山砍柴,挑了一顆大樹,結果砍柴時用力過猛,卒然發病,導致中風腦溢血去世。”
“在死者死后幾個時辰,當晚,死者的幾個兒子發現了尸體。”
“他們傷心之余,想趁機了結與賀干染家的宿怨,甚至是因此多訛一些田地。便找了個木棍,在其父尸體的頭顱上打了一棍,以此來誣告賀干染殺人。”
“但賀干染完全沒有殺人,當然是不愿承認,所以鬧到最后,兩家互不相讓,就開始呼朋喚友,演變成今天這個局面,又害不少人受傷。”
“您看,我說的可有問題?”
一番話說罷,在場的人盡數啞然,因為薛興的這個推論不僅合情合理,而且都有證據相應,根本沒有什么反駁的余地。斛摩根轉首去看幾個堂侄,見他們面如死灰,低首不言,也知道這就是實情了。故而長嘆一口氣后,也不再多說什么,就退回到眾人之中。
劉羨見此情形,不由撫劍微笑,問薛興道:“薛司空,你說按照律法,這些犯人該判什么罪?如何處置。”
薛興回答說:“其知而犯之謂之故,取非其物謂之盜,傷父軀體謂之不孝。此三罪并罰,理當棄市。”
“不過考慮到,這些胡人未蒙教化,所以才橫行無忌,應該稍稍從輕,以示王化盛恩。”
“因此,在下以為,應該將這三人發配至鐵官司做苦役,為期五年即可。”
劉羨說:“我覺得還有些不夠,這件案子因那一畝水田而起,我認為,就應該以這畝水田為結束。斛摩蘭占了賀干染的便宜,本來已經夠了,但現在兒子還要繼續訛詐人家,實是不該。”
“作為懲罰,這畝水田就還給賀干染吧。”
“而斛摩田三人還欺騙了斛摩根等族人,不僅害不少人受傷,還可能導致兩部因此結怨,從此橫生禍端。要我看,就拿出他們家產的一半,作為補償分給族人。”
“這樣一來,不僅各方都有了交代,也能起到用斷獄教化的作用,告誡世人,不要貪小失大,不要欺親騙友。”
其實,按照事前約定,在薛興將案情查明后,劉羨就已經完成了自己的承諾。接下來的處罰,應該交由胡人自己來完成的。
但劉羨就和薛興這么一唱一和,當著眾人的面,把這樁案件的處罰也定了下來。甚至破天荒第一次,直接將案犯移交到了縣府管轄的鐵官司。
而斛摩根與賀干臨聞言,不僅不感到冒昧,還對這樣的處置心悅誠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