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羨說話的聲音不大,但是包含著激動、悲憫與豪情,深深感動了左右將士。孫熹說:
“縣君,你放心。這半年兄弟們訓練得好生辛苦,不就是為了建功立業嗎?如今機會就在眼前,我們高興還來不及,怎么會后退呢?別看我們現在人少,但我知道,那些賊子更是烏合之眾!”
劉羨望著他輕輕地點點頭,表示自己也深信士卒的士氣高昂,必能以少勝多。而后他吩咐一個縣卒把兩桿旗幟立起來,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射過去。
其中一面大家都認識,是標明身份的白虎幡。朝廷定有制度,四方軍司各用不同旗幟來表明身份,西方用白虎幡,東方用青龍幡,北方用玄武幡,南方用朱雀幡,而京畿用黃龍幡。這桿白虎幡就是象征征西軍司的意思。
而另一面則與眾不同,只見上面掛著一面赤底黑紋的兩丈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其上的字體由雁書體構成,寫著八個大字:“克危定難,扶安衛樂。”
由于將士們很多人都不識字,所以劉羨特地在旗幟上采用雁書體。即字體中的一豎一橫,一撇一捺,都如同一只只飛雁,繼而讓整面旗幟張揚起來的時候,看上去是大雁云集,極俱有飄逸之感。
一旁的張固仰望這面旗,不禁感嘆道:“好想法啊辟疾!大家都把安樂公這三個字當做笑話和恥辱,沒想到你這么一寫,不僅讓所有人都知道是你,竟然還別有一番韻味。”
劉羨看著這面旗幟,心中也有萬千感慨。安樂公這三個字,是司馬昭賜予祖父的一種恥辱,也是對整個家族的印記。這印記讓自己的父親發瘋,也讓自己的童年里有相當多不快的回憶。
但這印記是不可能抹去的,它是歷史,已經發生過的事實,不管怎么樣,亡國的屈辱史都不會消失。
所以自從元服以來,劉羨一直有一個念頭,就是要改寫這三個字的意義。現在他立下了一面旗幟,就是昭告全天下所有知道安樂公的人,他會用自己的方式,把這種恥辱改寫成光榮。
就從現在開始。
把旗幟高舉起來后,整個隊伍的氣質確實有了很大的變化,可謂是煥然一新,好像天上有什么正在看著自己一樣,每個人都下意識地把自己的脊梁挺得直一些,軍容因此也變得更加齊整了。
然后,在旗幟的指引下,他們終于開始向東開進。
當這只旗幟與隊伍穿過河灘,越過渡口后的兩座小丘后,他們正式出現在河東難民的面前。現場的雜音頓時少了許多,這還是難民們第一次看到朝廷的官兵,雖然人數很少,但有著明確的組織,還有穩定的軍心,這就足以給予他們一種心靈安慰了,因此也就沒有了喧嚷和哭喊。
這支騎兵的領袖是誰?大家現在轉而在討論這個問題。很多識字的人去打量旗幟,在這奇怪的雁書中分辨著其中的含義,不由都感到有一些奇怪。畢竟按理來說,應該直接打轄區旗幟,或者將領的姓氏,但這旗幟并沒有。
可他們還是很輕松地猜出了領袖的身份。畢竟在軍旗上書寫“安”、“樂”兩字,還是太過突兀了。這確實是個恥辱的稱號,但同樣的,天下人都知道這兩個字的歸屬,當然只會有劉備的子孫擁有書寫這兩個字的權力。
劉羨其實有一點想錯了,作為二王三恪,除去洛陽人外,這其中的光榮,遠遠不是一個皇帝的嘲笑就能抹煞的。
在場大概有兩三萬人,在小丘之下,人多得令人發慌,而偏偏此時都在注視他們,騎士們都感有一些壓力,在行軍的同時也開始竊竊私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