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羨最后將自己的八字安樂旗幟從包裹中取出來,當眾掛在最高的旗幟上,高聲道:“出發!”
這么大的聲勢,馬蘭羌那邊自然也不會不知情,尤其是兩日之前,劉羨還特地派人到馬蘭羌中,約戰說:“爾等若有豪氣,不妨率軍到孝雷亭,我們兩軍對壘,堂堂正正地一決雌雄。”
馬蘭羌這邊收納了一部分從泥陽逃出來的胡人,早就對劉羨萬分提防,只是顧及到泥陽城防堅固,所以不敢去攻打,便一直在馬蘭山與泥陽城之間猶豫徘徊,不知何去何從。
如今聽到劉羨主動約戰,其首領麻余有些難以決斷。前來投靠的休官齊納說道:“這個新太守只不過是獲得了些晉人士族的支持,招攬了一些流民,倉促之間難以習戰,他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大人只要舉眾應戰,必能取勝!”
麻余思考片刻后,覺得確實也是這個道理,就同意了與劉羨的約戰。
這一日,他們收到劉羨整兵出軍的消息,留下一千人繼續圍困梁塬,四千人便按照事先約定,直接向孝雷亭開進。
相較于逼仄的馬蘭山山道,孝雷亭確是一塊極為難得的平地。或者說丘陵之間的地勢較為平緩,不至于高來高去,近三里的寬度,至少足夠兩軍在此處展開。
晉軍先羌人一步抵達此地,等到羌人能看見對方的時候,只見燦爛的陽光下,大地一片金黃,晉人旗幟高懸,隊列嚴整綿密,一陣風吹過來,低垂的白虎幡頓時張揚起來,露出旗幡中隱藏的爪牙。但下方的晉人卻巋然不動,好像一大片沉默的冰雪。
麻余看到這個場面,忍不住回頭看自己麾下的兵士,他們還來不及列陣,在黃土里和張光對峙了過兩個月,每個人都灰頭土臉的,精氣神上似乎輸了晉軍許多,心里不由有些犯嘀咕。
他把休官齊納叫過來,指著對面的晉人道:“你前番對我說,晉人不過是充滿湊出來的流民,再夾雜一下士族的家丁,并沒有多少戰力。可我現在滿眼看到的,是嚴密的軍陣,晉人將士中目中有鐵,哪里是能輕易取勝的?”
休官齊納也有些難以理解,他對麻余的責問無話可說,看著對面的軍陣,摸著腦勺自言自語道:
“莫非這個劉太守會巫術?撒豆也能成兵?”
劉羨當然不會撒豆成兵,實際上就是在裝樣子。在來的道路上,他已經對那些士子們承諾,他們不必參戰,只需要帶著兵卒在后面裝腔作勢,搖鼓助威便成了。
事實上,現在晉人中的甲胄都捉襟見肘,除了劉羨從夏陽帶來的斛摩根、賀干染兩部近四百人穿著甲胄,剩下的甲胄只剩下四百套。劉羨只能讓列陣者最前面的士卒穿上甲胄,至少這樣看起來,還是很能唬人的,好似全軍上下都身穿精甲一般。
為了壯大聲勢,劉羨把軍鼓也交給了傅晞他們,讓等會劉羨交戰的時候,他們這些人就在后面擂鼓助威。
也正是有了這些安排,才有了羌人眼中似乎極為強大的晉軍。
劉羨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心中已經想好了,要嚇得羌人必然不敢貿然將全軍壓上。這時候,劉羨僅以一部出陣來挑戰,羌軍也會以穩妥為上,以相應的人數來應戰。只要殺退對面一兩陣,打得對面膽怯,自己就能夠取勝了。
不過即使做了如此多的計劃,劉羨的勝算僅僅只有五成。因為對方若是不中計,或是自己露了怯,那就笑話大了。身后那批人根本不可能打什么硬仗,稍有不對,便可能如落花流水般散去了。
懷著這樣的心情,劉羨交上了好運。
剛剛準備出擊的時候,雙方似乎聽到了一些若有若無的異響,一開始還以為風吹過落葉的沙沙聲,但漸漸地眾人又感覺不對,似乎是石子在山坡上滾落的聲音。大家往聲源處望去,只見南面山坡與蒼穹的交線,也就是天際線,逐漸冒出了百來名黑影,遠看就好像螞蟻一樣渺小。
但這些黑影在山坡上稍稍停頓,似乎觀察了一下情形,終于完全在山坡上顯露出自己的身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