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林這才恍然,他竟沒有想到,只根據敵方采取的一個戰術動作,就能蘊藏有這樣的玄機。
事實也確實如此,齊萬年在抵達陳馬原后,下的第一個命令就是:
“晉人離我們不到二十里,事不宜遲,立刻準備合戰!先砍掉孟觀的人頭,回頭再殺張軌、劉羨!”
齊萬年的這個命令并不算夸張,因為陳馬原并非是如同峨眉原、梁原那般的地形。陳馬原說是土塬,但實際上是渭水平原與北原之間的一道斜坡,除去背對一道土塬外,東、南、西三面皆是一片平坦的草原,極其適合跑馬會戰,據說在上古時期,這里更是天然的馬場。
這種地形極易于發揮人力的優勢,在齊萬年想來,不管付出多大的損失,只要先殲滅孟觀所部,失去了主帥的晉軍主力便會士氣盡喪,到那時胡人再次復刻扶風決戰的場景,又有何不可能呢?
事實上,這么想的不只是齊萬年,幾乎所有參與會戰的胡人都是這么想的。
怎么會有人愿意孤軍沖入敵方的腹心之地,坐視數十倍的敵人來包圍自己呢?這在軍事上全然不可理喻。唯一能得出的解釋是,這個晉軍主帥從骨子里輕視胡人,認為這樣就足以獲得成功。這不禁讓胡人們有些惱羞成怒,他們必須要用鐵一樣的事實,讓對方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代價。
現在投入戰場的有胡人將近十萬人,三十余個部落聚集在這片狹小的戰場上進行列陣,只等待列陣完畢,他們就將對戰場中心的三千晉人發起總攻擊。
可以想象,這樣戰斗的場面將會是泰山壓頂一般,幾乎連浪花都不會濺起,中央的晉軍就會像蟲子一樣被碾死。
而在他們列陣的時候,上谷營開始動了。
晉軍的營地建立在土塬的斷崖下,晉人騎士們此前躲在陰影里,使得胡人們看不分明。但當他們越過陰影,緩步出營列陣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們吸引了。
前文已經說過,上谷營是一支非常罕見的重裝騎兵隊伍,整個叛軍中只有齊萬年組建的紅鴉軍可以比擬。但在軍隊素質上,上谷營又要遠勝。孟觀組建上谷營時,選卒的標準可謂苛刻至極,參軍的士兵,每個人的身高不得低于八尺(1.84m),要能夠堅持披甲作戰兩日夜,能開三石弓。
同樣,他們配備的裝備也非常豪華,鎧甲之華麗自不必說。在無法從涼州引進馬匹的情況下,孟觀選擇從拓跋鮮卑和慕容鮮卑手中高價買來“天馬”,肩高皆不低于六尺五寸(1.49m),是名副其實的大馬。與此同時,孟觀又給將士每人配備了一支一丈長槊,短弩兩張。弩機的造價何等高昂不談,要知道,一柄長槊的造價幾乎是一柄環首刀的十倍以上,在尋常軍中,只有軍官才能配備。當年劉羨在古木原血戰,張光在軍中一共也才搜羅了八百余支長槊,這就成功阻攔了郝散騎軍的第一波沖擊。而眼下的上谷營中,卻有將近四千余支長槊,還有一部分留作備用。這是尋常胡人們所不能想象的。
此時全副武裝的上谷騎士出現在陽光下,馬鎧與鐵甲相互映照,可謂是閃耀奪目,宛如一片金色的湖泊憑空出現在陳馬原上,而騎士們將手中的長槊高高豎起,好似又憑空長出一片鐵刺般的森林。再配合披上馬鎧后宛如怪獸的高頭大馬,當真是前所未有的肅穆威嚴。
胡人們從未見過這樣的騎軍,他們看癡了,心中更是生出一種仰慕和崇拜感,任何上過戰場的人,都無法不對這樣的燦爛的騎軍感到向往。
而現在,這支軍隊將要啟動了。
面對著遠遠多于己方的大軍,孟觀將全軍二十曲分為五部,以六曲居中,四曲居左,四曲居右,四曲居前,留兩曲殿后,如此組成一個向前攻擊的箭頭,又好像似呈內彎的圓陣。這種陣型想防御時可以收縮呈圓陣,進攻則如楔子般釘入敵軍,是一種非常經典的攻防兩用陣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