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茍晞告辭離開的時候,看左右無人,從袖中抽出了一張黃帛,果斷塞到劉羨手中。還沒等劉羨反應過來,他就匆匆離去了。
劉羨打開黃帛一看,只見上面寫道:“今夜子時商議大事,東明亭楚王廟前見。”
這字跡劉羨極為熟悉,正是太子司馬遹的筆跡。劉羨不禁在心中暗道:“終于來了。”
想不到,太子黨已經把手伸到了門下省,且這個茍晞一看就并非常人。不知不覺間,后黨的根基已經是一片糜爛,與當年的三楊不分伯仲了。
劉羨沒有怠慢,眼看還無人發覺,立刻點燃一盞油燈,將黃帛探入火焰,眼看著它燒成灰燼。等到傍晚用過膳后,他借口喝酒多了,要早些休息,然后就回到臥室,換了一身偏深色的勁裝,背上背了斗笠,然后就從后門離開了官署。
東明亭在洛陽的東郊,距離建春門幾乎有十五里,可以說是整個洛陽城的最外圍了,房屋和行人比不得城中熱鬧,但也不能說稀少,最主要的特點還是,能在這看見七里澗從中川流而過,灌溉了兩面的茂盛豆田,而在這片豆田中,立有一座衰敗的祠堂,即是楚王祠堂。
在楚王司馬瑋死后,洛陽的民眾懷念司馬瑋,便眾籌集資,在這里修建了這么一座祠堂,一度成為很多平民祈禱祭拜的地方。但賈南風嫉恨這種行為,每隔一段時間,便到楚王祠前來抓人,來了這么三四次后,楚王祠堂也就衰敗了。
劉羨還是第一次來這個地方。他走到祠堂前時,發現這里雜草叢生,有田鼠和蟒蛇在草叢中游動,由于是夏天,灌木上也嗡嗡飛著蚊子,讓人非常煩悶。
但劉羨一邁入祠堂內,就不禁有些失笑了。祠堂東側有一扇天窗,一束月光從空中照下來,正照在祠堂中央的神像臉上,讓劉羨可以看到青一塊白一塊的土偶司馬瑋。
不得不說,這個土偶和司馬瑋本人長得實在不像,眉毛畫得太長,眼睛描得太小,頭身比例也嚴重失真。這很正常,主要是連氣質也不像,在劉羨印象里,司馬瑋是那種燃燒著勃勃野心,進取心極強的人。而這個土偶未免有些慈悲化了。如果說真有什么一定和司馬瑋相像的地方,那大概就是年紀吧,這土偶的模樣非常年輕,一看就是二十出頭的青年。
劉羨望著這個土偶片刻,不禁在心中感嘆道:時間過得真快啊,楚王殿下,你還是那么年輕,但我已經比你大了。
他轉念又想:如果有朝一日我不在這人世了,有人會為我立下祠堂嗎?
但這個念頭僅僅是一閃而過,因為他要實現的東西,并非是一座祠堂就能裝下的。
想到這,他靠在祠堂的墻壁上開始等待,并猜測司馬遹會派哪些人來做自己的助手。
第一個來的人不出意料,果然是茍晞。他的眼睛很銳利,即使劉羨站在神像旁的角落里,他也一眼看出,并說道:
“劉使君來得有些太早了,若出現什么意外,提前被人發現,那就不好了。”
劉羨笑道:“若因為這樣就會被人發現,那只能說明,這個計劃制定得并不周密。太子殿下既然信任你,我相信茍道將絕不至于是這種無能之輩。”
茍晞聞言并不改色,但語氣卻還是柔和了一些,他說:“確實如此,劉使君真是目光如炬,東明亭的亭長是齊王的人,會幫我們遮掩,但小心無大錯,劉使君最好還是謹慎一些。”
“這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