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一無所有,只覺得混身的痛楚,先是右肩,而后是左肩、右臂、額頭、胸口……感覺出生以來所有的傷口都在隱隱作痛。而眼睛灌鉛般的沉重,完全沒有力量去打開它。
但痛楚之后,又是茫然,靈魂在孤寂一片的黑暗海洋里,不知去向。周圍的環境一會兒熱得嚇人,好似置身烈焰,可一會兒后又冷得發抖,形處冰天雪地。
殘存的意識,唯一記得的事情,就是不斷詢問自己,你的鮮血就這么流干了嗎?你的生命難道就這樣結束了嗎?再努努力,你是個能戰勝一切困難的人,只要頭顱還沒有被砍掉,你就一定能掌握自己的命運!
于是,用意識來試試自己的身體,頭是在哪兒?手腳是在哪兒?我是如何呼吸的?血脈是如何流通的?
劉羨終于感受到了自己還在跳動的心臟。只是相比于之前,現在的心臟虛弱無比,似乎每一次跳動,都是在停止前的掙扎。除此之外,劉羨什么也感覺不到,好像自己的身體已經只剩下這顆心臟,四肢、軀體、頭顱……除此之外的一切都消失不見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劉羨得到的還是只有軟軟的漂浮感,渾身沒有一絲力氣可以用得上。他問自己,我到底是活著?還是已經死了呢?亦或是不死不活呢?
恍惚間,自己的魂魄,一點點地,似乎就要稀釋在這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了。
但在他意識稀釋的時刻,他聽見一個酷似自己的聲音冥冥中說道:“不要慌,才剛剛開始。”
聽到這句話后,他的意識徹底回歸了黑暗。
也不知過了多久,似乎是一段非常漫長的平靜后,劉羨的意識再次復蘇。到了這個時刻,他終于再次恢復了肉體的感知,心臟泵出的血液,似乎終于找到了全身的脈絡,將手腳與五臟連接在一起。
這讓他有了些氣力,恍惚了好久后,劉羨發現自己還可以睜開眼睛,雖然非常困難。
頭昏腦漲間,入眼先是一片碎片般的黑點,就好像無數螢蟲在腦中飛舞,耳旁也出現了長久不惜的耳鳴,過了好久才煙消云散,直到這時,劉羨才看清自己的所在地。
此時已是深夜,自己身處在一座臥室的榻上,室內無人,門窗緊閉,榻前只有一座火盆在靜靜的燃燒著,墻壁的斑駁在火光中形成種種鬼蜮的幻覺,似乎有無數只幽靈在暗中活動。
劉羨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仍然在發冷,同時右肩處又有些癢。他下意識地想,這是什么時間點了?家人那邊還好嗎?司馬遹那邊怎么樣了?自己是不是應該去赴約了?這么想著,他掙扎著要起身,可右手剛用上勁,右肩的骨頭里頓時生出一陣陣直插心肺般的疼痛。在劇痛的刺激下,劉羨一聲呻吟,又昏厥過去了。
只是這一次,他的意識并沒有完全昏睡,而是停留在淺層,能聽見一些漂浮在頭頂的竊竊私語,似乎是幾個女人在低聲議論。
一個不滿的聲音說:“呀,這人不怕死的嗎?傷口剛剛包好,怎么又弄裂開了?”
接著一個成熟的女人道:“誰知道呢?這個人可是個瘋子,他來時半身的血,可嚇人了!聽追捕他的官兵說,他好像是當街殺人,被人追了三條街,跑到我們府上的。”
還有一個纖細的聲音驚慌道:“啊?那殿下為何要收留他?還要我們照顧他,不怕出事嗎?”
成熟的聲音道:“咦?你不認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