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這個時刻,劉羨忽然能夠領會到老阮公和孟子的心情了。一個能寫出“視彼莊周子,榮枯何足賴”詩句的人,為何會狼狽到窮途之哭呢?一個能說出“我善養吾浩然之氣”的人,為何會說出“窮則獨善其身”呢?
想到這里,劉羨有些心灰意冷。說實話,如今的遭遇,并非是劉羨一生中最大的挫折,至少遠遠不及九年前。可它引起了劉羨對自我的疑惑。雖然疑惑是人生的常態,但對于心智已經成熟,并且胸有大志的人而言,迷惑與彷徨是更不可接受的。
他自言自語說:“不論如何,只有闖出一個名堂,才能對得起那么多死去的人。”
“許多困難我都想到了,也解決了。這一次也不例外,我相信,世界上沒有過不去的山,也沒有走不通的路。”
大概又過了七八日,右肩的傷口初步愈合,已經能夠簡單活動的時候。劉羨便想要強迫自己忘卻這種迷茫。放在以往,他會舞劍,舞得大汗淋漓,讓自己無暇多想,只靠本能來戰斗。現在既然有傷不能舞劍,劉羨便找王粹要了一根竹笛,他打算用音樂撫慰內心的忐忑。
憤懣的劉羨此時渴望戰斗,因此,他吹的樂曲也是激揚的《甲士列陣曲》,似層層鐵騎踏地而來,飛鳥驚起,猛獸駭奔。又似雄渾滄桑之天地,向孤獨的人壓迫而來。劉羨將自己的情感融入曲內,吹到后面,曲調與節奏越發高昂,凄切與悲壯同奏一處,哀怒交織之間,更似有聞雞起舞,聽鼓踏陣之感。
一曲吹罷,并不能消盡他心中憤慨,于是他便反反復復地吹奏。就好像自己重新回到了關西的戰場上,正身騎在翻羽上,頭上是漫卷的旗幟,腳下是飛馳的平地,身上是滾燙的熱血,耳邊是箭矢的鳴叫,眼前是冰冷的刀鋒,天地蒼茫,只有殺敵是唯一的任務。
由于吹奏的地點是在后院,襄陽侯府的下人們可以聽到音樂。王粹此時又不在府內,他們便好奇地圍聚過來。等劉羨結束的時候,不知不覺已經有了許多旁聽的人。
他們為劉羨的曲聲喝彩,并贊美說:“使君吹的真是壯士曲,哪怕我們從來沒有上過戰場,聽了也勇氣倍增呢!”
看見這些笑臉,劉羨的心情也舒緩了很多,便和他們開玩笑說:“你們想聽什么,我也可以吹給你們聽。”
不料話音一落,下人們頓做鳥獸散,弄得劉羨不知所以。一回頭才發現,不知何時,潁川公主司馬脩華竟然站在了自己身后。他連忙要起身行禮,口中說道:“見過殿下。”
脩華看著劉羨手中的笛子,似乎想起了許多事情,很快擺手說:“你有傷在身,何必行禮呢?”
又說道:“還記得當年嗎?你在五兄府上的時候,也給我吹過曲子,沒想到,一轉眼就過了這么多年了。”
劉羨覺得有些尷尬,按理說,公主是王粹的夫人,也就是女眷,此時兩人應該避嫌才對。作為一個經典的封建衛道士,此情此景,劉羨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好在有人打破了這種尷尬。
這時候,有一個侍女快步趨走過來,一臉不知所措地對公主道:“殿下,趙王長史孫秀來訪。”
“他說,想要見劉使君一面。”
劉羨放下竹笛,心想:該來的終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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