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戰敗之后,士猗率眾兩日狂奔兩百余里,等到了懷縣,眼見沒了追兵,他才終于止步,朝孫秀寫了這封戰報,來匯報自己的所見所聞。當然,他隱去了自己率先逃跑的事實,也對傷亡語焉不詳,更不知道孫會被俘一事。
周圍的人其實也閱覽過了,劉琨說:“根據士猗的奏報來看,這次戰敗,并非是他指揮不力,主要是令郎擅自妄動,對方主帥指揮得當,兵力又多,那我軍戰敗,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孫秀朝劉琨眉眼一挑,心中頗有些不滿,暗道:這小子不長眼,教訓起我的兒子來了。但劉琨是司馬倫的姻親,導致他表面不好發作,就轉換話題道:“嗯?你的意思,是賊軍換了統帥?”
陸機接話道:“從之前的捷報上看,上一次是敵軍輕敵,多路先鋒且沒有主將,這一次應該是吃一塹長一智,還是任命了主將。而且看這次戰報的布置,敵軍應該是先調動我軍進攻,再伺機派人襲取城池,這必須要全軍都上下一心,且指揮細膩老到,不是一般的主將能做到的。”
“那么是誰呢?”
“看戰報上說,敵軍這次分為左右兩路,涇渭分明。雖說名義上,右路軍打著成都王的旗幟,規格更高,但率先渡河、列陣、誘敵、主攻,都是打著常山王旗幟的左路軍完成的,我想,這次實際負責指揮的,應該是常山王部。”
話雖然沒有說透,但孫秀很快就明白了陸機的意思,這一戰的主帥顯然是常山內史劉羨。
聽到這個消息,他不禁有些又氣又恨。
去年洛陽政變的時候,他本以為徹底拿捏了劉羨,只等政變一結束,就趁機將這個禍害掐死在襁褓內。沒想到孟觀這白癡不知犯了什么蠢,居然臨時放過了劉羨,讓他跑去了河北。這下真是讓孫秀毫無辦法,他要處理的事情千頭萬端,怎么也不可能處理到常山王頭上。
結果現在,自己固然是如愿以償地成為了洛陽的主宰,對河南河北的形勢也在逐漸轉好,怎么突然之間,劉羨又儼然是他無法處理的麻煩了呢?
他抬頭問一旁的孫旂道:“伯旗啊,你看應該怎么辦?我是不是該拿劉羨的家小下獄,來逼他就范?”
還沒等孫旂說話,陸機又趕忙阻止道:“中書,劉羨是安樂公世子,其家世是漢室之后,二王三恪之一,若是如此對待其家人,恐怕令蜀人心寒啊!”
孫秀冷笑道:“現在巴蜀那邊已經在造反了!我還怕什么蜀人心寒?”
原來,就在關東群起討趙的時候,關西也沒有閑著,原益州刺史趙廞本是后黨,此時見后黨倒臺,他大為畏懼,面對孫秀任命的新益州刺史耿滕,他不僅不肯交權,反而借機起事。他拉攏了齊萬年之亂時入蜀的氐人流民,以李驤為將帥,先后攻殺益州刺史耿滕、西夷校尉陳總,然后派萬人北上,封鎖劍閣,儼然有割據自立的意圖。
放在以前,這大概是前所未有的大事,朝廷要傾全國之力去擊垮趙廞,可現在孫秀要面對關東的五十萬聯軍,哪里顧得上他?自然也就不在乎什么安撫蜀人了。
孫秀隨即又佯作苦口婆心地勸陸機道:“士衡啊,你這人就是心太善,不要太顧念朋友之情,想建功立業就要絕情絕性,我們此前能夠成功,不就是你出賣了劉羨的消息嗎?這時怎能反悔呢?”
這話說得陸機臉上青一陣白一陣,良久之后,才說道:“中書,這不是我反悔!我是為中書您著想,你要知道,戰報里可沒寫令郎的消息。他們到底是失蹤了,被俘了,還是陣亡了,都不得而知。要是令郎在敵軍手上,您卻如此作為,那就是害了他啊!”
這句話倒是說服了孫秀,他悻悻然哼了一聲,抖著肩膀仍要逞強說:“我家二郎可是駙馬,就算被俘虜了,劉羨敢拿他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