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中國的第二長河,黃河及其支流遍布整個北中國,擁有如此漫長的河段,其適合渡河的地點自然也數不勝數。但放在洛陽所處的黃河中游河段,其渡河地點并不像后世那般便捷。
畢竟此處的黃河受秦嶺與太行山夾逼,在洛陽時地勢豁然放寬,使得水流較急,仍然有大段不適合渡河的流段。尤其是河陰一帶(今小浪底風景區),兩岸青山崇壁,在這個梅雨漲潮季節,湍流拍岸不斷,其險要并不遜色于天門夷陵一帶。只有在稍東端的邙山北面,才有一些合適渡河的渡口,如小平津、孟津等等……
但這些渡口并不多,直到北邙山的最東端,也就是洛水、黃河與邙山的交界處后,才是大片大片可以隨意往來的渡口,可這里也坐落著一座著名的關城,即成皋關,因周穆王曾在此牢虎,又名虎牢關。
因此,在這次討伐趙王的戰事中,若河北義軍想要順利進軍洛陽,只有兩個選擇:要么選擇在禁軍眼下公然渡河,在邙山之間打一仗,要么就只能繞道成皋,等與河南義軍匯合之后,并力進攻虎牢關。
而從政治上考慮,河北義軍在河北已經取得了一次大勝,河南義軍卻仍無突破性的進展。目前河北義軍率先入洛的可能性是遠高于河南義軍的,若是兩軍匯合,就算是獲勝也是同時入洛,那豈不是把大好的機會白白浪費了嗎?所以實際上,河北義軍只有渡河這一條考量,并無其余選擇。
但正如前文所說,貿然渡河,風險極大,無論是劉羨還是劉弘,都不敢做出必勝的保證。即使得到了孟津城,大軍也躊躇不前。好在盧志此前已經立下承諾,由他來解決此事,所以常山軍也樂得休閑幾日,來看看這位河北臥龍有什么樣的手段。
劉琨投降三日后,盧志輕騎趕到孟津關城內,他登上孟津城樓,眼見河橋被毀的慘狀后,倍感唏噓,對隨行的劉羨說道:“想不到啊,當年杜武庫耗時半載方才建成的國家巨觀,居然會在這一戰毀于一旦。”
同行的趙驤則說:“人生百年,如草木歷春秋,何有不老客?無論什么建筑都一樣,沒有不壞的棟梁,也沒有不倒的石碑。河橋也不過是匆匆歲月中必然的一個過客罷了。”
眾人聞言,都不禁莞爾,盧志笑道:“秀龍真是看淡生死啊!不過我們身為當世人,卻不能輕言興衰。前人篳路藍縷,方才有了今日赤縣之興盛,我們身為后人,應當繼承前人的遺愿,將九州變得更加興盛啊!”
劉羨問道:“那不知子道打算如何讓我們如何過河?”
盧志回答道:“我早料到孫秀會燒毀河橋,因此,出發時就在汲郡收集船只,又督造有一批,如今已有六百余艘船只,不日就將送抵此處。”
“六百余艘?”劉羨聞言大喜,如此數目的船只,大大超乎了他的預期。他之所以對渡河有悲觀預期,是在河內郡內沒有搜得多少船只,大概已經被孫秀提前征調走了。但若是有六百余艘船只,一次性便可送近萬名士卒渡河作戰,這足以改善渡河艱難的劣勢了。
誰知盧志接著道:“我打算用這六百艘船只,重建河橋,以表我等重整社稷的決心。”
眾人無不露出訝異神色,初聽這句話,他們幾乎都以為盧志在開玩笑,但見盧志神色鄭重,不似戲言,他們也不禁考慮起此事的可行性來。但眾人實不覺有何必要,相覷片刻后,哪怕名望高如劉弘,此時也不禁疑問道:“我記得當年杜預修建河橋,我記得耗資近萬金,勘測三月,鑄造兩月,搭橋兩月,子道想在此時重建河橋,不覺得太過了嗎?”
盧志沉靜回答說:“有前人留的遺澤在,我們想要恢復河橋,并不是什么驚人之舉。”
原來,當年杜預修建河橋時,多有考量。為了確保浮橋經得起凌汛沖擊,向司馬炎稟告之后,征集了數千斤鐵石,澆筑成了八座鐵柱,其基座為牛型。而后將其置于舟上,鑿孔沉入大河河底。如此一來,鐵柱經激流而不倒,也就可以作為錨點,系住浮橋了。
而今河橋燒斷,許多木樁也隨之燒毀,但鐵柱仍在。有鐵柱在,最難的部分便已解決。
盧志早年當過尚書郎,負責過對河橋的維護。因此,也看過記錄河橋營建的文表。即使時隔多年,他也記憶猶新。他對眾人篤定道:“請諸君給我五日,我便能重修河橋!”
“五日?軍中無戲言啊!”司馬乂說笑道。
“五日夠用了。”盧志遙望對岸的邙山,徐徐說:“當年我被貶出洛陽,對于這一日,我早就在腦海中預想過千百遍,不會再出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