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使者走后,劉羨本想繼續清理手中的雜務,但心中忽然生出一種預感,自己應該去見孫秀一面。畢竟,這是這十年來,自己所遇到過的最棘手的對手,而在明日午時以后,他就將徹底的消失。但在他的身上,始終藏有一些謎題,或許其中藏有一些答案,能讓自己引以為鑒。
這么想著,劉羨稍稍斟酌后,便乘馬離開軍營,前往了廷尉詔獄。
劉羨不是第一次來到詔獄,他對此甚至非常熟悉。此時的詔獄已經為成都王府全面接管,聽說劉羨想看看孫秀,自然是一路放行,畢竟兩人的恩怨眾所周知,劉羨是絕不可能放過孫秀的。
然后劉羨就見到了孫秀。孫秀被關在最惡臭的牢房內,手上戴著木枷,腳上系著鐵鐐,同時披頭散發,衣衫破爛。大概是被獄卒用私刑虐待過的緣故,他鼻青眼腫,手臂與腿腳上遍布傷痕。眼尖的劉羨甚至看見了一些蛆蟲,它們正在這些紅艷的傷口中微微蠕動。
但孫秀的那張似鼠似猴的丑臉,依舊是笑嘻嘻的,甚至在看見劉羨后,他笑得愈發陽光燦爛了。
還不等劉羨開口,他就先說道:“呀,呀,劉羨,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看我。”
大概是因為疼痛吧,孫秀的嗓音嘶啞,但依舊有一股掩飾不住的淘氣。
真是個不服輸的人啊!劉羨心中感慨,無論孫秀做了多少惡,但從這一點來說,他確實是個人杰。無論劉羨此前有多么鄙視孫秀,但他從未仇恨孫秀,也從不是一個落井下石的人。因此,此時的他,能用一個淡然的笑容來回應孫秀,并問道:“哦?你怎么知道?”
“我很早就說過呀,我們兩個很像,我看你,就像看另一個我一樣。”
“是嗎?這個笑話并不好笑。”
“哈哈哈,這可不是笑話。”孫秀似乎也被自己的話語逗樂了,笑了片刻后,但他的臉色竟然漸漸正經起來,說道:“但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我說的不是什么長相,家世,學問這種膚淺的東西。當然,劉羨,我承認,這些東西,你都比我強。”
“我說的是仇恨。我一眼就知道,你和我一樣,對這個世道恨之入骨,不是嗎?”
劉羨既不承認,也不否認,他只是靜靜地注視孫秀,問道:“你為什么痛恨這個世道?”
“因為這個世道太愚蠢了,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是虛假的,不是嗎?”孫秀理所當然地說道。
“你為何會這么想?”
“我為什么不能這么想?”孫秀奇怪地看了一眼劉羨,隨即恍然道:“哎呀呀,我懂了,你呀你呀,想成為一個自以為是的審判者,來審判我的人生,是也不是?”
“不,或許我只是一個喜好歷史的人,面對一個注定要遺臭萬年的人,我很好奇,他是經歷怎樣的人生,才能走到今天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