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南北義軍匯合以后,洛陽的政局一直處在微妙的平衡中。
雖說目前名義上,是由三王共同輔政,共同維持一個微妙的和平。可六十萬義軍匯聚京師,南北各自駐營十數里,看似是拱衛洛陽和平,可實際上卻形成了對峙之勢。
洛陽人每日見南北旌旗獵獵,將士出操時呼喝如雷,無不心驚膽戰,惟恐何時就會爆發一場大戰,將洛陽夷為平地。
這種擔憂并非無中生有。六月底時,新野王司馬歆將要南下荊州,重建征南軍司。為壯其聲勢,齊王司馬冏與司馬歆同乘一車,四處拜謁先帝陵墓,在拜祭峻陽陵時,司馬歆當眾說道:“成都王是國家至親,想要國家長治久安,要么與他齊心輔政,若是做不到,就應該設法奪取他的兵權。”司馬冏聞言,一時沉默不語。
這句話很快廣為傳播,不過兩日,便鬧得人盡皆知。長沙王司馬乂也與司馬穎再度謁陵,并也當眾對司馬穎道:“當今天下,是先帝開創的偉業,你我兄弟,應該好好維護啊!”
這毫無疑問是對司馬歆言論的回應,語氣可謂是針尖對麥芒,毫不退讓。可見和平的表象之下,是南北義軍的互不相服。這很好理解,河北義軍功勞大,河南義軍人數多,誰會愿意屈居人下呢?
在這種暗流涌動的局面下,誰也沒有想到,司馬穎居然會突然撤軍離開。
在盧志見過劉羨的第二日一早,成都王司馬穎去拜見天子。
兄弟相見,本是一件尋常喜事,在羊皇后的陪伴下,天子向成都王慰勞酬謝,不料司馬穎突然對天子道:“勤王靖難,皆是大司馬之勛,臣不敢貪天之功。”
而后他遞出一封文表,里面盡是夸贊司馬冏功德的言語,建議天子將所有政務都委任給齊王。而后以程太妃有疾為由,請求歸藩河北。
天子一時愕然,不知該如何言語,司馬穎便三拜,請辭而出,直接前往太廟,祭拜祖宗。并當眾宣揚說,拜祭結束之后,他就將離開洛陽,返回鄴城。
祭拜時,他還向其余二王發出信件,通報此事。
長沙王司馬乂隔得近,最先得到消息,他聞言大驚,立刻趕到太廟與司馬穎見面,言語問候中也帶有幾分責怪,他道:“十六弟,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與我先說一聲?”
盧志事先早有設計,司馬穎按計回答道:
“十五兄,現在國家百端待舉,重要的是以和為貴,大局為重。自古以來,從未有三人輔政還能維持和平的,若這么長久下去,必生齟齬。而齊王首倡義旗,又確有才能,我們還是相忍為國,先退一步吧。”
司馬穎說得如此高風亮節,司馬乂自然是無言以對,他只能道:“十六弟顧人如此,我不如也。”
兩人拜祭完太廟之后,便領著各自的幕僚,一齊往東邊走。二王乘車,幕僚騎馬,行至東陽門處時,齊王司馬冏也終于得知消息,他幾乎不敢置信。
接連看了幾遍信件后,他終于反應過來,忙不迭地更換衣物,也顧不上乘車了,領著最親近的幾位幕僚,騎著馬就來追司馬穎。大概兩刻鐘后,他終于在七里澗趕上了司馬穎。
司馬冏見司馬穎停下車,隨即翻身下馬,在原地喘了一會兒氣,然后才登上車轅,拉著司馬穎的手說道:“章度,怎么走得如此之急?再怎么急,和我見一面再走,也不礙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