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黽池之戰結束后,張方滯兵弘農,久無動作,以致於世人幾乎要將他遺忘。
畢竟關東大戰,雙方共起數十萬大兵,連營數十里,甲光曜日,旌旗如云,一旦輕兵野戰,死傷動輒達上萬,尸骨盈野,血流成河。如此驚心動魄的會戰,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並且大部份人都下意識地認為,關東決戰的勝負,便將決定赤縣九州的命運,恰如當年曹操與袁紹的決戰一般。
而如今的局勢發展,似乎更加佐證了這一猜想。征北軍司既敗,司馬乂接管征東軍司,對於整個被堵在弘農的七萬西軍,他們既無天時,也無地利,更無人和,到底能起什么作用呢
甚至就連河間王司馬顒本人都這么想,在邙山大戰前,他連連催促張方出兵,欲要與陸機爭功。可張方就是巋然不動,令他頗為不滿,私下里一度有換帥的想法。可隨著邙山大戰與蟒口決戰結束,司馬顒在得知北軍接連大敗的結果后,已然膽寒了,他完全失去了獲勝的自信,又去信問張方說:“若回潼關固守,是否能夠阻擋長沙王。”
張方得信之后,將信件公示於眾,諸將都得知了主君不欲再戰的想法,又恰逢天降大雪,無論是天氣和地勢都已不利於騎兵進軍,如此看來,這次東進又將無功而返,又到撤軍的時候了。於是眾人收拾行囊,準備率軍返回關中。
宜陽皇甫商和新安何攀都得到消息,派斥候前去窺探,正好撞見征西軍司拔營西返,大軍在雪中浩浩蕩蕩地行進,只留下一地狼藉,相互印證之后,兩人都鬆了一口氣,根據種種跡象來看,此次大戰應該消弭於無形了。
尤其是宜陽守軍,他們備戰兩月有余,堅壁清野,生活過得極苦。此時得知征西軍司已經撤兵,道路上又有冰雪阻塞,只道是高枕無憂。皇甫商便下令,從府庫中拿出美酒與糧食,令全軍上下好好休整兩日。
殊不知,這不過是張方的障眼法罷了。早在撤兵之初,他就率先從軍中抽調出了三千余騎兵,隱匿在郁山一帶。這個調動,他瞞過了軍中所有人,甚至瞞過了河間王,只有他自己知曉。而在等大部隊都踏上返程之旅后,他於傍晚離開徵西軍司主力,僅率十余人前往郁山。
這郁山的三千騎兵,都是由張方親自挑選的。與以孟觀為代表的傳統精兵建軍思路不同,張方建軍,並不強求將士的精銳,而要求絕對的服從。
他挑選一曲之兵,往往並不是以身高體壯為上,而是先挑選沾親帶故者。如此一來,一旦戰場上有人臨陣脫逃,什伍盡皆殉死,逃者也將因此無法返鄉。同理,戰場上有軍官戰死者,所部殉死;有抗命不尊者,所部殉死;有私斗互害者,所部殉死……在如此殘酷的軍法下,加上張方的重賞,士卒莫不唯張方命令是從,便是食人飲血,也等若尋常。
由此,張方自稱這三千騎兵為虎師,以為天下無敵,仿若曹操當年之虎豹騎。而西軍其余各部,卻暗諷其為暴師,又以其常服褐衣,稱其為狼騎。但無論如何,都不得不承認,張方此部騎兵,戰力為西軍之冠。
張方與虎師匯合后,他們趁夜冒雪前進,凡是沿路路過的村莊,遇到生人一律殺死,以此斷絕消息。如此屠戮數百人,皇甫商在半道上設置的幾個斥候,也因此為其所害,這使得他們奔行數十里,竟絲毫不露風聲。
等張方一行人趕到宜陽城下時,還是在深夜子時,城里燈火輝煌卻又靜寂無聲。原來,宜陽守軍今日舉行了晚宴,人們連篝火都忘了滅,就已經各自散去歇息了。在城樓上的士卒們也都困頓不已,基本沒有人在城墻上巡邏,僅有的一小部分醒著的人,也躲在城樓內進行烤火。
張方虎師抵達城下,見此情形,可謂大喜,他們當即縛槊為梯,悄悄在城下搭了一個云梯,送百余人輕裝上城。翻過城墻后,這百余人突然作難,將看守北門的城衛一舉殺死,繼而打開北門,放張方所部入城。
虎師將士一入城池,隨即大呼大喝,四處放火,頓時令防守鬆懈的城內守軍陷入混亂。大部分人根本沒想到是敵軍偷襲,就連主將皇甫商,在聽到喧囂時的第一反應,也以為是手下人喝多了發酒瘋引起夜驚。
趁守軍反應不及,張方率軍先捉拿俘虜,拷問主將皇甫商所在,而后即刻率兵猛攻過去。結果正好遇上了出門查看形勢的皇甫商,兩者狹路相逢,張方一行人全副武裝,而皇甫商毫無防備,情急之下,皇甫商令親衛死命抵擋,隨即單騎出逃。而隨著主將的出逃,城內的守軍也無法組織起有效的反抗,無非是睡夢中剛剛驚醒,就被這些關西的虎狼們驅逐屠殺罷了。
隨著兩個時辰過去,張方全面接管了宜陽城。這一戰,他出其不意,大獲全勝。僅以數十人的代價,就俘虜了六千余人,宜陽守軍僅有千余人得以逃脫。而張方也沒有安置降軍的意思,次日晌午,便將這些俘虜盡數斬首,數千級頭顱壘成京觀,模樣駭人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