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雨水剛走,母親也吃了藥睡下了。
林國正靠在窗邊的小桌旁,翻看著報紙,桌上的老式電話突然響起,鈴聲在寂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刺耳。
林國正皺了皺眉,拿起話筒:“喂”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然后傳來一個低沉、沙啞,仿佛砂紙摩擦木頭的聲音,帶著一種久違的熟稔:“阿正,傷…養好了”
聽到這個聲音,林國正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了!
握著話筒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這個聲音……十幾年了,他以為早已被埋葬在記憶最深處,此刻卻像地獄的惡鬼,輕易地撕開了時間的封條,帶著腐朽的氣息爬了出來。
“坤叔……”林國正的聲音干澀得幾乎不像自己的。
這個稱呼,帶著屈辱和恐懼,是他少年時噩夢的代名詞。
不是什么“水哥”、“爛牙駒”之流,而是當年深水埗真正的地下掌控者之一,一個早已洗白上岸、如今在商界頗有“名望”的人物吳振坤。
“呵呵,還記得我就好。”吳振坤的聲音聽不出喜怒,“聽說你這次命大,沒死成。還攀上了高枝,成了何家的乘龍快婿阿正,出息了啊。”
林國正的心沉到了谷底,吳振坤這個時候找他,絕非敘舊。
西九龍的大清洗,掃掉了他不少外圍的爪牙和財路,雖然沒直接動到他吳振坤的核心,但也讓他感到了害怕和找到了潛在的機會。
“坤叔,有事直說。”林國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聲音壓得極低,生怕吵醒里間的母親。
“沒事就不能關心關心我的好侄子”吳振坤假惺惺地笑了一聲,隨即語氣轉冷,帶著命令的口吻,“有時間幫我跟你大舅哥認識認識啊,都是做生意的,聯合起來生意才能做得更大么,尤其是你算是替他們何家擋了槍,又受了傷,應該很好說話的。”
“坤叔!”林國正的心猛地一抽,“這不合適吧,人家是做正經生意的……”
“合適”吳振坤粗暴地打斷他,聲音帶著嘲諷,“阿正,你是不是穿上這身皮太久,忘了自己是誰了忘了當年是誰給你錢,讓你爹能多喘幾天氣忘了是誰幫你媽擺平那些上門逼債的爛仔沒有我,你林家早就散了!你還能有今天”
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針,狠狠扎在林國正的心上。
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父親病重垂危,天價的醫藥費像無底洞,母親哭干了眼淚,妹妹驚恐的眼神,債主兇神惡煞地上門……絕望的少年走投無路,被所謂的“街坊長輩”吳振坤“好心”地拉了一把。
代價是,他成了吳振坤安插在街頭少年中的一個眼線,傳遞一些無關緊要的消息,跑跑腿。
他以為只是暫時的,為了救急。
但有些泥潭,一旦踏進去,就再也拔不出來。
吳振坤掌握了他這段不光彩的過去,盡管后來他拼命考上警校,試圖徹底切割,但吳振坤就像一條陰冷的毒蛇,從未真正放過他。
只是隨著吳振坤的“上岸”和他自己在警隊的謹慎,聯系變得極其稀少和隱秘。
白毅峰的調查之所以沒查到這段,正是因為時間太過久遠,發生在林國正警校生涯之前,而且吳振坤早已洗白,表面上是成功的商人、慈善家,與當年深水埗那個黑道頭目的形象判若兩人。
那些微不足道的少年“污點”,被完美地掩蓋在時光之下。
“那…那是過去的事了!錢…錢我早就還清了!”林國正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憤怒和屈辱。
他這些年省吃儉用,早已連本帶利還清了當初那筆救命錢,以為可以兩清。
“還清”吳振坤嗤笑一聲,“阿正,人情債,是還不清的。特別是……你現在的身份和位置,對我更有用了。想想你媽,想想你妹妹。她們現在安穩的日子,是拜誰所賜何家是厲害,但你覺得,如果何先生知道他妹妹看上的好警察,當年是個給黑社會跑腿的小混混,他會怎么想如果整個警隊,整個香江都知道o記的明日之星,督察林國正,有過這么一段‘光輝歷史’,你猜會怎么樣”
電話那頭的聲音如同冰冷的毒液,順著聽筒流淌進林國正的耳朵,凍結了他的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