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話少,徐德勝來這好些日子了,也就知道人人叫那人老秦頭,連名字都不清楚。
徐德勝也不是個愛說話的,加上他心里揣著事呢,所以整天的,這倆人湊一塊,一個班上下來,也就說三五句話。
可老秦頭明顯是個讀書多的,身子骨不咋滴,加上年歲大了,干活磨磨蹭蹭不說,還沒啥力氣。
就連他臉上戴的那副破眼鏡,眼鏡腿都不知道用膠布纏多少回了,搭班一塊干活,那是真費勁。
這也是徐德勝能跟他分一班的緣故,要不然,這臨時工也等不到梁成安給他劃拉。
徐德勝對有學問的人天生的那種尊敬,表現的并不明顯,無非是多干點活,有個啥事,護著老秦頭一點。
到了這天,老秦頭突然沒了上班,徐德勝擔心這老貨自己個兒待宿舍,再磕了碰了的,就抽空過去瞅了一眼。
結果,就瞅見老秦頭拿著一張報紙,哭的稀里嘩啦。
豐收農場能看到的報紙,是有滯后性的。
而能落到老秦頭手里的報紙,更滯后。
徐德勝認字,但也僅限于認識字。
悶聲悶氣的勸了老秦頭兩句,結果老秦頭又哭又笑的,把報紙遞給他看,指著其中一個版面,一個字一個字的給徐德勝念。
徐德勝沒拒絕,沒幾個人知道他認識字,挺好。
“老徐啊,你看這里,中央批準了《關于全部摘掉右派分子帽子的請示報告》,決定全部摘掉右派分子的帽子……我,我不是右派了。”
徐德勝并不是太清楚,這代表著什么,但是他能看出來,老秦頭挺樂呵,是好事。
“咋?中午我給你弄瓶白的,咱爺倆躲鍋爐房鬧兩口?”
“可以,可以的……我出錢,我請客!”
“你可拉倒吧,你那點錢,留著給家里人匯過去吧,我一個人吃飽了全家不餓的主兒,能讓你花錢?
安生滴,先洗把臉,去瞅著鍋爐,我去買酒。”
徐德勝身上是不缺錢的,畢竟從柳條屯子出來之前,他也是做足了準備的。
可這玩意,得符合身份,誰家八輩兒貧農,出門整個金元寶來回沖人晃悠,肯定有人查你!
徐德勝也不張揚,拎著他和老秦頭的飯缸茶缸,去了商店。
散白整兩茶缸,花生米、蠶豆啥的,整點帶味的,齊活。
該說不說的,徐德勝即便在豐收農場,也是低調的很,賣東西那售貨員都不認識他。
還以為是誰家親戚擱這住呢。
這頓酒喝的,徐德勝是真漲見識。
老秦頭就算是個讀書人,平日里不沾酒,也不能一口就倒吧?
好嘛,不但得替老秦頭把活干了,還得伺候喝醉的老頭,可特么虧到姥姥家了!
不過,老秦頭估摸著是熬出來了,也不知道還會不會繼續在這燒鍋爐了?
他要是真走了,也不知道會派個啥樣的人跟自己搭班?
要是能派來個啞巴,就好了。
一個人,坐在鍋爐房,正美不滋滋的砸吧酒呢,徐德勝就聽見外頭有動靜。
出了門就聽見有人喊:“失火了!快來救火啊!里頭還有人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