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鳳縣,豐收農場。
今年農場的日子不太好過,自打貓冬之后,連串門嘮閑嗑的人都少了許多。
油庫爆炸那檔子事發生之后,農場里死傷慘重,整個農場氣氛壓抑,正常的情況下,三五年都緩不過來勁。
常娟是個閑不住的,擱靠山屯娘家的時候,就樂意往熱鬧地方湊,愛聽人家嘮個嗑啥的。
她性子活,也算敢說的,平日里為人利利索索,農場的人也都待見。
入冬沒幾天,農場的婦聯主任就找到常娟,給她派了個任務。
讓常娟和其他幾個人緣好會說話的婦女一塊,多開導開導犧牲戰友的家屬。
咱先不說這活的性質,但就是說這個工作難度,真就不是一般的高。
誰家遇到家里人犧牲的事,不都是愁云慘淡的?
有些人一開口,就是滿嘴大道理,什么人得往前看吶,什么日子總得過下去吧,理兒是沒錯,可終究都只是寬心之言。
說的人自己估摸著,也不咋信,更別提聽的人了。
人生在世,生離死別之間有大恐怖,雖說世上沒有邁不過去的坎,可終究需要時間。
農場的領導班子不出意料的全都換了個遍,新領導是從別處緊急調動過來的,對于農場內部的氛圍也是頭疼不已。
為了能讓犧牲戰友的家屬早點走出陰霾,婦女主任還和政委一塊拉著常娟幾個人緣好的開會,交代該怎么勸說。
結果,一向好說好商量的常娟突然就犯了牛勁。
“領導,你們說這全都不管用!誰家少了人,還能聽進去這些話吶?
俺們要是真敢按照你們教的這些東西跟人家掰扯,最多頭一回能進門,第二回人家指定就不給俺們開門了!
不不不,我可不是說這些道理是錯的,就是咋說呢。
這前兒跟人家說這些,得挨罵!”
常娟說這些,在場的人心里都清楚。
可這玩意誰也沒啥太好的招,但那些家屬,組織上又不能不管,拋去一些官面上的理由,單就說個人感情,大家也都想要為那些人做點什么。
“常娟同志說的對,但眼下屬實也沒有太好的法子了。
總不能不管犧牲同志的家屬吧?”
常娟一臉正式的,狠狠點了點頭:“可以不管的。”
此話一出,不大的會議室中一片嘩然。
常娟可不是胡說的,她趕緊沖大家擺擺手解釋起來:
“眼下這個情況,不是每個人都樂意聽旁人寬心的。
正經的,尤其是女同志,你跟她嘮要看開點啥的,還不如領著她去人多熱鬧的地方嘮閑嗑呢。
當初我們家成安說是沒了,我也哭的厲害,可坐在人堆里,哪怕沒人跟我說話呢,我也覺著多少舒坦一點。
就好像,旁人身上的活氣也能傳到我身上,能把涼透的心焐熱……”
常娟一提起當初梁成安落進江里的事,頓時不由自主鼻子一酸,眼圈都紅了。
眾人這才想起來,常娟還沒結婚的時候,就為了梁成安披麻戴孝這檔子事來。
頓時,本就氣氛有點壓抑的會議室,大家又是一陣唏噓。
常娟這話多少是有點道理的,再加上她屬于現身說法了,所以大家伙也就順著她這個思路商量,該如何勸解那些家屬們。
其他人沒咋在意,尋思還得是常娟年輕,這腦子就是好使。
剛來的領導卻是留意了,幾個人都覺得常娟適合參與婦女工作。
也算是給她長處挖掘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