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面最后一次變換。
安期生已經垂垂老朽,手臂如樹枝一般干枯,皮膚干澀褶皺,扶著樹干不住喘息,胸口如同破舊的風箱一般不斷起伏。
他的壽命已經快要走到盡頭。
但他仍舊是性命雙修的天人,照理說不到臨死之前的最后一刻,都不應該露出這種疲態才對。
其一,是他在之前數次刺殺皇帝的過程中,受過太多的傷,其中數次傷及根本,已經難以用療傷功法挽回。
其二,則是因為一股味道。
鼻尖縈繞著臭味。
那是鮑魚在烈日炙烤之下腐爛的氣味。
但安期生自然能從鮑魚的臭味之中,分辨出那一絲不同的臭味。
尸體腐爛的味道。
烈日當空,不遠處的車隊緩緩前行。甲士分列兩側,數位不弱于他的天人正在周圍巡視,隨時準備出手。
在車隊的正中央,則是一輛馬車。
臭味正是從那散發出來。
那里有安期生追尋了一生的仇人,的尸體。
安期生忽然無聲地笑了出來。
數十次的失敗、付出了一生的時間,在最為接近成功的一次實現之前……他的仇人,老死了。
多么可笑。
他早已忘了爹娘的樣子,在復仇的路上,所有與他同行過的人也都已經死了,他一無所有……復仇,已經漸漸成了他尋死的手段。
如果刺殺成功,他死得其所。
如果刺殺失敗,他也能釋然。
但就連這點執念,現在也成了笑話。
他成了一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空殼。
安期生緩緩抬手,手掌上真氣凝聚,朝著自己的面門拍去。他散去了頭顱上的護體真氣,這一掌下去,他就可以徹底解脫。
可手掌到了面前,卻停下了。
安期生想起了一個人。
“徐師兄……你找到師父了嗎”
他喃喃道。
隨著這句話,他的手掌緩緩放了下去。
“再未聽過徐師兄的消息,他或許已經死在了海上……如果他找到了師父,不會不來找我。”
“我也該去找師父,死在路上。”
安期生緩緩轉身,朝著遠離車隊的方向走去。
“師兄前往東面,我該前往東南。”
“若是我壽命將近……師父留下的玄覽功法,有將‘性’轉移到另一具軀殼中的方法,只是隨著時間推移會越來越不像自己……但也無妨。”
“若是找不到師父,就在東南面的海上建一家宗門吧……徐師兄出海找的仙島叫什么來著,瀛洲”
喃喃聲漸行漸遠。
車隊緩緩前行,臭味交雜著熏香、黑色的鮑魚在黃金做成的棺槨上滑動,發出黏膩的聲響。
最后一段記憶結束。
李淼一拳轟在安期生的胸口,在拳鋒接觸到護體真氣的那一瞬,皮膚驟然裂開無數細小破口,露出里面正在皮膚下方疾速滾動的數條生長著利齒的觸手,只是一瞬,就將護體真氣刮去一層。
李淼的拳頭停在安期生胸前一寸。
但下一瞬,他的拳頭回退了極其微小的一段距離——而后如同瞬移一般再度擊出,在不足一指寬的距離之內,轟出了凄厲的音爆!
轟!
安期生倒飛而出,口中鮮血噴涌。
他的護體真氣,被徹底擊碎了。
他種在李淼體內的“性”,也已經被吞噬殆盡,余下不足三成。
而李淼的手掌,已經在下一瞬,扣住了他的脖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