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那番話后,蔣至明便加入了檢驗。
沈箏站在壩體頂端,目光微動,若有所思。
風不知何時轉了方向,工部和都水監也互換了位置——都水監驗閘,工部驗壩。
若此次檢驗依舊無誤,便由蔣至明奏報驗收,正式開閘投用。
吳題在閘口水哨前蹲驗許久,但來來回回都是那幾個動作,不知何時,蔣至明站在了他身后。
“吳大人,這是此次新加的水哨吧?”
吳題左肩微抖,蔣至明樂呵呵上前,又道:“聽說這次的水哨,經沈大人改良而來,若水位過線,方圓一里都能聽見哨音,在關鍵時刻能救命呢!”
說著說著,他攏起衣擺,蹲在了吳題身側,語氣疑惑:“吳大人,本官瞧你在此處驗了許久,這水哨......可是有何不妥?”
吳題目光略微躲閃,右手摸著哨口道:“方才周侍郎帶人驗過,理應無不妥之處,但.......”
“周侍郎都說沒有不妥之處,吳大人還能檢驗得如此細致。”蔣至明伸手攬住他肩膀,低聲道:“吳大人辦差,未免......太過盡心、細致。”
任誰來聽,這兩句話都飽含提點之意——大家都是來走過場的,就不要這么死腦筋,差不多得了。
在吳題耳中亦是。
片刻沉默后,他抬手推開蔣至明的手,低頭道:“下官秉公辦事,還望大人理解。”
蔣至明閉了閉眼,語氣中多了一絲不耐:“秉公?秉哪門子公?都水監?還是......你左袖之物的‘公’?”
什么人吶。
蔣至明越想越氣。
這吳題,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本想給他留點面子,勸他“回頭是岸”,沒想到人家還不領情。
吳題左手縮回袖中,眸底大駭,但語氣平穩:“下官......不知蔣大人在說什么。”
不是說蔣至明是個酒囊飯袋嗎?為何會懂水哨?又為何會發現自己袖中之物?
“好,好。你不知道,對吧?”蔣至明撐著膝蓋起身,支著脖子四看:“本官要叫人了。你說......叫誰來好呢?沈大人?周侍郎?還是魏監正?或是......全都叫來呢?”
“下官錯了!”
“噗通”一聲,吳題膝蓋砸在水泥地上。
因著有官袍遮掩,在旁人看來,他依舊蹲在閘口。
他面露乞求,聲音發顫:“蔣大人,下官什么都還沒做。求您、求您別、別叫魏監正過來。”
“噢——”蔣至明拖長了尾音,蹲回他身旁,“原來你最怕魏監正?既如此,你為何要替旁人辦事?”
會是替誰辦事?
昨日登門蔣府的衛尉寺少卿,路盛林?
還是.......另有其人?
“下官也是被逼無奈.......”吳題臉上的肉開始發抖,顯然是怕極了:“若下官不聽他們的話,明、明年便會被調出京,永生不得歸京。大人,我母親身子不好,需在上京求醫,求您、求您放下官一條生路,若有來生,下官定做牛做馬報答您。”
或是他面上恐懼太過明顯,蔣至明竟硬生生把追問的話咽了回去。
是啊......
一看便是得罪人的事,何必過多追問呢?
他蔣至明今日過來的目的,不就是保證河壩順利驗收,正式投用嗎?
如果他接著刨根問底,那吳題的下場,會不會也是他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