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八一裹著翻毛羊皮坎肩,小馬扎邊戳著個搪瓷缸子,里頭泡的磚茶還冒著熱氣。
坐在廠門口曬太陽,嘴里哼著戲,那調兒有板有眼,透著股子悠閑勁兒,一看心情就不錯。
“柳爺!早啊!”
柳八一聞聲望去,就瞧見李冬生和石虎蹬著那輛熟悉的三輪,正朝著這邊趕來。
看著這倆小伙子精神抖擻的樣子,柳八一心里也跟著高興。
他瞇縫著眼瞅那車斗:"嗬!又給食堂送肉啊?上回老崔頭拿豬骨燉蘿卜,香得三車間小伙子把湯盆都舔干凈嘍!"
三輪車停在跟前,李冬生麻溜地從車上跳下來,滿臉堆笑,趕忙從兜里掏出煙,遞過去。
“哪兒能啊!今兒專程來孝敬您老的!”
柳八一接過煙,一看是中華,笑著打趣道:“哎呦,太陽打西邊出來啦?老頭子我還尋思以后沒這口福抽你這好煙了呢!”
李冬生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您可別這么說,我爺爺走得早,我打心眼里就把您當成親爺爺。”
“有啥好東西,肯定第一個想到您吶!
”說著,他劃著一根火柴,小心翼翼地給柳八一把煙點上,接著道。
“您瞧瞧這是啥?”
說完,他趕緊跑到車斗旁,捧出那三條綁著紅繩的鱖魚。
柳八一煙灰抖落在雪地里:"嚯!開江魚下蛋,關門魚進艙,這冰窟窿里能逮著十三刺的,你們哥倆能耐啊!"
李冬生心里有點忐忑,小心問道:“柳爺……您喜歡不?”
“咋?問我這個干啥?難不成你小子舍得給我?”
“你要真惦記著你柳爺,那可太好了。不過我看這魚,怕是要送給小謝的吧?”
柳八一調侃道。
“不不不,這就是專程給您的!只要您喜歡,您就收下。我還怕這東西入不了您的眼呢!”李冬生連忙擺手解釋。
柳八一樂呵呵地接過魚,說:“那我可真收著了啊?”
李冬生忙不迭地點頭,看著柳八一拿著魚左看右看,滿臉喜歡的樣子,心里的大石頭才落了地。
他扭頭給石虎使了個眼色,這種討好的事兒,他可沒忘了石虎,送狼皮的事兒就打算讓他來。
可石虎自從知道這個看著平平無奇的老頭居然是廠長老丈人。
再想起自己以前那大大咧咧的態度,心里就直發怵,腿都有點打哆嗦,連話都不敢說,站在那兒像個木樁子。
李冬生一看石虎這慫樣,知道指望不上他了,只能自己動手。
他又轉身從車斗里拿出狼皮,問道:“柳爺,您瞅瞅這東西,還看得上不?”
柳八一拿煙桿敲了敲狼頭位置:"七斤半的獨狼,牙口得有四歲往上了。"
他突然撩起褲腿,小腿肚上蜈蚣似的疤瘌在陽光下發亮。
"五八年我在老林場,讓這么個畜生追出二里地。"
李冬生趕緊接茬:"要不怎么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呢,您老這眼力價..."
"少給我戴高帽!"
柳八一突然沉了臉,煙袋鍋子往三輪車把上一磕。
"又是魚又是皮的,擱這兒堵我的嘴呢?"
見倆小子臉色發白,又噗嗤樂了:"行啦,狼皮我留著絮靴子,魚我就收著了。”
“說吧,你小子是有啥事?”
李冬生也不藏著掖著,干脆地說:“柳爺,既然您問了,我就跟您說實話。”
“我心里清楚,昨天那事兒,全靠您幫忙,我李冬生才能順順當當的。”
“這份恩情,我記著呢,一輩子都還不完吶!”
柳八一笑著點了點李冬生,說:“你小子還算實在。”
“其實你也別太放在心上,我就是覺得你這小伙子挺對我胃口,正好公社的小徐我也認識,就順便幫你說了幾句好話而已。”
“可別光惦記著我,人家昨晚上為你們這事兒,把公社電話搖把子都攥出汗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