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迷茫得看著趙德昭,見他轉身朝殿中走去,腳比腦子快,這就跟了上去。
“你坐這兒吧!”趙德昭在上首第一個位子坐下后,朝身邊拍了拍,“坐吧,今日不是什么要緊的宴會,坐哪里都行!”
“多謝太子殿下!”李煜依言坐了下來。
如此,喬維岳和杜鎬倒是不為難了,他們本來看著李煜坐在末位,還想著怎么辦呢?
他們可不如徐鉉、韓熙載幾位大人身份高,也沒這個膽量坐在國主上首位置。
“殿下有何事同下官說?”坐下后,李煜微微側了身子,恭敬問道。
“聽聞先生近日少食寡飲,可是府上庖廚不佳?亦或是開封的口味不合先生胃口?”
李煜一怔,躬身道:“勞殿下掛念,是臣...脾胃不佳!”
趙德昭嘆氣,親自倒了一盞茶遞過去,“前日偶得先生舊作《玉樓春》,‘晚妝初了明肌雪’一句,我臨摹百遍仍不得其神韻,特請先生指點。”
這是自己亡國前的詞,寫盡江南宮闈旖旎,李煜想到這兒,心中的刺似扎得更深了些,疼得讓他呼吸不過來。
趙德昭看他這副神情,小聲道:“先生可知,江南百姓對于先生的詞可一直在傳唱,并未因先生身份的變化而有所不同,而朝廷,也并沒有制止此等行為。”
李煜抬頭看向趙德昭,不知他這話是何意,過后心頭一顫,忙低頭道:“亡國之音...不值一提...”
是自己大意了,這位太子可不是當真像表面看上去這般,他這番話說不準有著更深的意思。
難不成是因為前日作的那首詞?
當時寫完自己便后悔了,可實在舍不得丟棄,便收在了一旁,府邸有幾個是他心腹?定然是稟報給了太子殿下,這才來敲打自己了吧!
“不...”可李煜卻聽趙德昭說出了意料之外的話,“他們唱的不是亡國之音,是‘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是惜時,是人生共有的遺憾。”
一陣沉默,襯得周圍的談笑聲如此突兀。
“殿下,”李煜卻是突然笑了起來,他重新看向趙德昭,“殿下可知道‘違命侯’三個字怎么寫?每一筆,都好像是用下官...下官的血寫成。”
“也不過是個名稱罷了,韓信當初被封為淮陰侯,難道韓信就會一直想起淮陰街頭胯下之辱嗎?司馬遷還在《史記》中為其單獨立傳,絲毫不影響他‘兵仙’之稱,先生雖是違命侯,可能寫出如此詞作,當得起一聲‘詞帝’,何必如此自傷?”
這些話不受控制地朝李煜耳中鉆去,他身子止不住顫抖起來,‘詞帝’?
大宋的太子殿下竟然稱自己為‘詞帝’?
這是真心,還是
“殿下高看我了,如今的我...”
李煜不禁哽咽起來,抓起茶盞一飲而盡,卻嗆得咳嗽不止,眼角淚花閃爍,趙德昭只當看不見。
“那些臣子忘了!”李煜卻突然不想猜了,管殿下是真心還是假意,是安慰還是試探,他都不想再猜了,這些話,憋在心中太久太久,就算說完之后被賜死也罷,他再不說,遲早也會憋死。
“徐鉉、韓熙載...他們穿著朱紫官袍的樣子...他們還能挺直了腰板站在朝堂上,他們還能為江南百姓做些什么,可我呢?我呢?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就是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