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話說得自然,仿佛剛才短暫的打量真的只是一場無心誤會。
但站在他身旁的張行甫,始終眼觀鼻、鼻觀心,沉默的姿態卻像是一種無聲的印證,讓這番否認顯得不那么可信。
楚天青將兩人的反應看在眼里,心中的疑慮沒有消散,反而更深了。
軍中之人,尤其是像羅明策這樣地位的將領,心思的縝密程度,絕不會無緣無故對一個陌生女子露出那樣專注探究的眼神。
那絕不是一句“面善”或“認錯人”能簡單解釋的。
但他也明白,對方既然已經否認,自已再追問下去,不僅失禮,恐怕也問不出什么。
于是,他面上露出理解的笑容,順著話點頭:“原來如此,人有相似,看錯也是常事。”
他順勢將話題拉回正事:“既然如此,羅將軍,我們還是先談談您的病情吧。”
說著,他走到羅明策面前:“需要檢查一下患處,脫一下褲子吧。”
這話說得直接,楚天青也是神色坦然。
可即便如此,羅明策臉上還是掠過一絲尷尬。
但他畢竟是行伍之人,深知此時猶豫扭捏并無益處,只是略微一頓,便依言解開了褲帶。
動作雖然略顯僵硬,卻并沒有太多遲疑。
楚天青仔細查看,正如李靖所說,最明顯的是陰囊內確實只有一個睪丸,另一側是空的。
他又上手摸了摸,周圍組織看起來沒有明顯破損或異常。
“可以了。”楚天青示意道。
待羅明策整理好衣褲,他才問道:“左側的睪丸,是被刀切除的吧?”
羅明策點了點頭:“沒錯,是行甫幫我切的。”
張行甫聞言,上前半步接口解釋:“當時情況危急,那一側已經壞死,若不及時切除,恐怕會危及將軍性命。”
聽到這話,楚天青有些意外地看向張行甫,忍不住問:“張校尉也精通醫術?”
張行甫臉上露出一抹苦笑,搖了搖頭:“楚先生謬贊了,精通二字萬萬不敢當。當時羅將軍傷勢極重,創處已然壞死化膿,高燒不退,若任其發展,必有性命之虞。在下不過是通曉些醫理,深知若不果斷切除腐肉,斷無生機。實是情急之下,不得已而為之的冒險之舉,僥幸成功,更多的是倚仗羅將軍自身的硬朗體魄和......幾分運氣罷了。”
聽到這話,羅明策嘴唇動了動,似乎想為張行甫說幾句話。
他親身經歷,最清楚當時傷勢多兇險、環境多差,張行甫能在那種情況下果斷出手,切除壞死部分,把他從鬼門關拉回來,那份決斷和手法,絕不是一句“略通醫理”和“僥幸”能概括的。
在他心里,張行甫的醫術,尤其是處理戰創傷的本事,是邊軍那些普通醫官遠遠比不上的。
但他目光掃過楚天青,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畢竟此刻自已身為患者,在一位正為自已診治的醫者面前,大肆夸贊另一位醫者的技藝如何高超,終究顯得不合時宜,甚至有些輕慢。
這份對張行甫的感激和信任,藏在心里便好,無需宣之于口,徒惹尷尬。
他只是微微頷首,目光中掠過一絲追憶。
他常年鎮守北境,與突厥各部周旋抗衡。邊地苦寒,條件簡陋,軍中的醫官對付尋常頭疼腦熱、跌打損傷尚可,一旦遇到復雜棘重的創傷,或是突厥部落中流傳過來的奇特疫病,便往往力有不逮。
后來,他多次聽說這位在突厥地界行醫,卻是漢人郎中的張行甫,據說他的醫術和中原不同,尤其擅長處理戰傷和疑難雜癥。
所以軍中遇到棘手情況,他常會派人秘密去請這位神秘郎中來軍營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