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的確害怕鏡子。
確切地說,是害怕鏡子里那個清晰無比,與自己面容一致,卻又仿佛潛藏著另一個靈魂的倒影。
需要照鏡子時,他寧愿去水塘邊。
水中的倒影看不真切眉眼,這讓他感到一絲短暫的安全。
一個模糊的影子,總比一個可能突然凝固,或者突然浮現出陌生表情的清晰鏡像要好得多。
他內心深處總隱隱藏著一個荒謬卻令他戰栗的念頭。
怕某一瞥之下,鏡中的人會突然自行其是,對他露出冰冷的,或者......屬于盧明輝的笑。
看到盧明遠略顯驚恐的模樣,楚天青微微笑了笑:“你的潛意識不會騙人,它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訴我們問題的核心,盧明輝的存在,對你來說不是簡單的親情回憶,而是構成了嚴重的、持續影響的心理創傷,并且直接導致了你的自我認同障礙。”
“那......該如何治療。”
盧明輝嗓音沙啞,
楚天青身體微微前傾,雙手指尖相對,擺出極具專業性和信服感的姿態。
“盧公子,你問到了最關鍵的一步。你的問題根深蒂固,尋常的安慰疏導不過是隔靴搔癢。要根治,就必須下猛藥,直面你最深的恐懼,甚至......主動擁抱它。”
他停頓了一下,觀察著盧明遠驟然繃緊的神色,才繼續用那種循循善誘、無比誠懇的語氣說道。
“我為你量身定制的療法,叫做鏡像重構。”
“其核心在于,你必須停止逃避。你越是害怕鏡中的影像,就越要去看,去長時間地、專注地看。不僅要看,還要在看的同時,不斷地、大聲地告訴自己。
“我是盧明輝!”
盧明遠猛地抬頭,眼中滿是驚駭:“什么?!”
“聽我說完,盧公子。”
楚天青抬手,語氣不容置疑:“你的潛意識之所以混亂,是因為你拼命想將‘盧明遠’和‘盧明輝’割裂開,視兄長為你痛苦和恐懼的源頭,一個外來的,侵蝕你的存在。這本身就是一種認知扭曲。”
“而鏡像重構就是要打破這種扭曲!”
楚天青一字一句的說道。
“當你不再抗拒,當你主動說出‘我是盧明輝’時,那種源自排斥和恐懼的內心撕裂感才會開始減弱。”
“這并非讓你真的變成他,而是一種......策略性的臣服,通過這種儀式性的自我暗示,麻痹你那過度警惕的防御機制,讓你習慣于這種‘共存’的狀態。”
“久而久之,鏡中的影像將不再讓你恐懼,當你對‘像與不像’徹底麻木,不再產生劇烈情緒反應時,你的認同障礙,自然也就解除了。”
楚天青的聲音充滿了蠱惑力。
“初期,你可能會感覺極其不適,你會感到自我被侵蝕,認知會模糊,甚至會短暫地陷入更深的混亂,這是治愈的必經之路!只有徹底擊碎病態的認知結構,才能重建健康穩固的自我。”
他緊緊盯著盧明遠蒼白而動搖的臉,語氣變得更加富有穿透力。
“現在,我要你做的就是,立刻回家,鎖上門,獨自一人站在你臥室那面最大的鏡子前,然后,凝視著鏡中人的眼睛,不要移開視線,直到你感覺那張臉開始變得陌生,既像你又像他,或者誰也不像。”
“當你感到那種莫名的恐懼和排斥達到頂點時,就對著鏡子,清晰、堅定、反復地告訴自己:‘我是盧明輝’。”
“每晚至少一個時辰,直至你精疲力盡,直到某一天,你看著鏡子,說出這句話時,內心再無波瀾。”
“那時,你再來找我,我們進行下一階段。”
楚天青說完,靠回椅背,臉上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靜靜的等待著盧明遠的反應。
他給出的方法聽起來邏輯自洽,甚至帶著點驚險療法的高深意味,但實則卻是在把盧明遠推向深淵。
每一步都精準地瞄準了盧明遠最脆弱的神經,引誘甚至逼迫他主動走向崩潰的邊緣。
他不是在縫合傷口,他是在巧妙地、專業地......
撕裂它。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