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曾泰像是被這句話一下子戳中了心事,臉上強撐出來的那點精神氣瞬間就垮了。
他端著茶杯的手懸在半空,好半天才重重嘆了口氣,把杯子“咯噔”一聲放回桌上。
“楚公子,您就別再提這案子了!”
他聲音里透著一股說不出的疲憊和委屈:“上次您提醒說,可能是哪位官宦人家的書童犯案,我一點沒敢耽擱,回去就親自帶人,一家一家上門打聽!”
“長安城里數得著的官宦世家,勛貴府邸,我厚著這張老臉,前前后后跑了不下幾十家!光是各府登記在冊、有名有姓的書童、伴讀、貼身長隨,加起來就有這個數!”
楊曾泰伸出兩根手指,在楚天青面前用力晃了晃,語氣幾乎像在訴苦。
“整整二百多人啊,楚公子!二百多個年紀差不多、身材也相似的小伙子!這還只是明面上的!您說,這要怎么查?難道把這兩百多人全都抓回縣衙,一個個嚴刑逼供嗎?”
他猛地灌了一大口茶,像是想壓住心里的火,結果嗆得連咳幾聲,臉色更加難看了。
“先不說這根本辦不到,那些世家大族,哪一個是好惹的?我們剛透出一點懷疑他們家風不嚴,仆從涉案的意思,對方臉色就難看得很!話里話外,不是諷刺我辦案無能,胡亂攀咬,就是暗示要去御史臺或者找我的上司評理......唉,這幾天下來,我差不多把能得罪的人都得罪光了!”
楊曾泰揉著發脹的太陽穴,苦笑連連:“不瞞您說,我甚至覺得最近這堆成山的公文里,有不少是有人故意給我穿小鞋、存心報復!您看看這些......”
他說著隨手從旁邊文卷堆里抽出幾份,攤在楚天青面前:“全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東家丟了一只雞,懷疑是西鄰偷的,要縣衙斷案。西坊兩口子打架砸了水缸,也要我來評理!這種瑣事平時里正,坊正就能處理,現在卻全報上來,樁樁件件都要求立案存檔,等我批紅畫押!這不明擺著是折騰人嗎?”
他的語氣里忍不住帶上了幾分悲憤。
“我這個官當得,怕是要到頭嘍!”
楊曾泰長長吐出一口氣,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氣,只剩下一肚子的辛酸和無奈。
他這一連串帶著怨氣的吐槽,直接把楚天青聽愣了。
他倒是沒想到,一個長安縣令去查那些有頭有臉的官宦人家,竟會這么困難,簡直像是在荊棘叢里打滾,每一步都扎得滿身是血。
楚天青的眼神飄忽了一下,在腦海里飛速計算著“二百多個書童”、“數十家權貴”、“丟雞打架的卷宗”以及“被穿小鞋”這幾件事疊加在一起,對一位縣令造成的心理陰影面積有多大。
不過沒多久,他就放棄了。
算不清。
根本算不清。
這簡直是精神上的九九六福報,還是大唐限定版。
楚天青揉了揉鼻子,看著眼前這位眼圈發黑,面容憔悴的父母官,哪里還有半點朝廷命官的威風?
完全就是個受盡了夾板氣的小媳婦兒。
每天不是被上面的上官壓,就是被擔心被人報復。
這官當的,太失敗了!
不過楚天青也不知該怎么安慰。
他自個兒也沒混過官場,對這里頭的彎彎繞繞和憋屈實在沒啥發言權,總不能拍拍對方肩膀說句“想開點”吧?
那是典型的站著說話不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