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桌上,一盞臺燈開著,屋內如同被按下了靜音鍵一般。
暖暖黃色光暈,照亮姜凝的臉頰,她有幾分醉。
厚實的窗簾,隔絕了外面的風聲。
姜凝今晚開心,喝的不少,按她平時的量來說,現在已經快到意識迷離的階段了。由于要送人,她強撐著到現在。
她來到沒人打擾的書房,一個人緩了好久,終于從那種天旋地轉的狀態中恢復。
這段時間以來,姜凝感受到了生活所帶來的無數壓抑。
可到現在,她竟有種蛻變后新生的痛快與解脫感。
因為,長大始終是個偽命詞。
她總覺得自己已經長大了,在各種事情上保護和照顧妹妹的時候,舅舅總說她身上有‘小大人’的感覺,然而其實沒有。
出國留學的時候,一個人面對陌生的環境,需要面臨種種挑戰,她全部都克服了,并且取得了想要的學位,她覺得自己長大了,然而其實沒有。
帶著妹妹離開明珠市,到了嵐京,面臨生活中的柴米油鹽,兩個人活的很好,她也很滿意自己的工作和老師這份職業帶來的榮譽感,走出學校那個象牙塔,成為建設社會的一份子,她覺得自己長大了,然而其實沒有。
她去跑、去追。
但不明白自己要追的到底是什么。
那是一個模糊的、籠統的概念,一個永遠摸不到的東西。
她很想要,每次覺得已經得到,再過一段時間,才發現根本沒得到。
所以,她覺得長大是個偽命詞,假大空的詞匯。
然后她發現自己又錯了。
兜兜轉轉,繞了一大圈姜凝才發現,她想要的根本不是長大。
它是證明給別人看的,它是對現實人生毫無意義的,它是得到了以后沒有任何益處的……
她不渴望這個,在那么多次瞬間里,姜凝從未意識到這一點。
得到公司被收購的消息,她事后漸漸回過味來,明白真實的事情經過后,她感覺到一種莫大的幸福砸在自己的頭頂。
那種幸福甚至使人眩暈。
她羞恥于承認當時心中的想法。
她愕然內心的甜蜜和愉悅。
醉酒后。
再想起這二十幾年的種種經歷。
姜凝發現,她不享受永無止境的努力掙扎的過程,那是自我欺騙的假象。
因為她的身份,她所看到的一切,因為她去世的父親和懵懂的妹妹,童年時早熟的姜凝在尚未健全的人生觀里構建了一個無限循環的回路——病態的相信自己,依靠自己。
只有那樣才能變的強大,逃離厄運,擁有美滿的人生。
這個回路,讓她忽略內心的感受,讓她沒辦法停下腳來,好好看清自己。
她忽然意識到一個讓人無法相信的事實。
在年幼時的姜凝挺身而出,抓住姜如雪手中的戒尺,皺著眉頭讓她停手的時候。
在高中結束后,出國讀大學的姜凝在雨天被街邊的流浪漢凝視,一個人躲在陌生的街角的時候。
在去到嵐京,扛著無數大包小包搬進套間,電梯卻停運,生拉硬拽著衣服走步梯的時候。
她無數次,幻想有一個人站在她身邊。
幫她擋住戒尺,擋在她的身前,一把抱起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