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樣的高門閨秀,并不以針繡女工自夸,沒必要親自做這個。
可如今讓她描字寫詩,打香篆撫琴,她也是完全沒有心緒。
昨日在錦鑫堂當眾罰跪,全府女眷主仆都看見。
夫君襲爵接旨,祠堂行禮沒人叫她,她這地位名不正言不順。
偌大的寧國府里,連一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
“請大奶奶梳洗更衣,大小姐帶覃姑娘來請安。”
趙嬤嬤已重新立了規矩,凡是院里下人,都要依著婆家稱呼,一律叫大奶奶,再不許依娘家稱“小姐”。
沈氏打從心底不樂意,可如今搭不起架子,無奈沒言語。
此刻她紅著眼圈兒,把繡活兒往床上一扔,捂著臉哭起來。
昨天罰跪的時候,寧大小姐正去給母親請安。
她扶著丫鬟走在廊下,沒看見人似得輕飄飄過去。
那目不斜視的樣子,必定是在心中腹誹偷笑。
“昨日我受了那般侮辱,她沒看見似得。今天還帶勞什子客人上門,是故意尋我晦氣的?”
見自家主子又委屈起來,趙嬤嬤的心卻越來越冷。
沈氏是書香門第出身,父親官居一品,母親能力超群。在娘家的時候,倚著父母兄長疼愛,嬌慣的沒個德行。
嫁到婆婆家里來,人家捧著慣著幾年,自家就輕狂的沒邊兒。
什么話都敢說,什么事都敢做,偏還眼高手低,做出事來不敢擔當。
若在小戶人家里,怕是早被磋磨了,誰家公婆容她這般怨天怨地?
趙嬤嬤耐著氣兒,湊上來皺眉咂嘴。
“大奶奶,昨日的事兒過去就過去了,不可總在嘴里掂量。躲在屋里裝病,不是長久之計,不如早打點起精神來。如今世子爺襲爵做了國公,您是響當當的國公夫人,京師里頭的女眷,都得來咱院里巴結。這覃姑娘的兄長是小國公的副將,又是呂公公義子,她與大小姐交往也好,您何必使性子。”
趙嬤嬤嘴里的言語,總是向著婆家人,沈氏向來不喜。
可念著她是乳母,母親又極信任,只好忍下滿心不快。
“嬤嬤,你不識字的人,不懂官場里的事情。武將本就低文官一等,覃將軍還是宦官義子,這嘴臉更不好看。我若請他妹妹,便低了沈家女兒身份。大丫頭年輕不懂事,一味與她交好,早晚吃個苦才罷了!”
趙嬤嬤見她還鬧酸文假醋,只覺的太陽穴生疼。
“大奶奶說誰好誰壞,老奴也不懂得。老奴只知娘家太太說過,伸手不打笑臉人。人家好心好意來請安,就該正經見面寬待。大奶奶嫌棄覃姑娘是呂公公干女兒,怕是不知今天前院大擺戲酒,專請呂公公一個?難不成小公爺待客熱絡,大奶奶卻他潑冷水?”
沈氏聽她這話,發急著解釋:“嬤嬤你好糊涂!你怎不知道,今日他請呂公公,本想請我父親作陪。我父親是正經讀書人,不肯與閹宦為伍,這才推辭不來的。我父親都躲了,你倒讓我去招待呂公公干女兒?怎不給沈家丟人?”
趙嬤嬤滿眼是火,脧了沈氏一眼,忍不住怒意冷哼。
“原來如此!老奴還以為,是因大奶奶昨日丟人,娘家老爺才沒臉見姑爺哩!”
這話如同一耳光,沈氏驚覺抬頭。
寧家人欺負她也還可恕,現在連她乳母趙嬤嬤,都敢當面羞辱她了!
“你……”
趙嬤嬤再沒好言好語,只冷冷道:“今日的客若不見,老奴回了她們,往后也沒客來了。大奶奶遂心愿,從此守活寡罷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