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月沒動聲色,拿出竹篩子,將湯鍋里的湯過濾出來。
滾熱湯汁是奶白色的,吸收了母雞、火腿、海鮮與蕈菇的鮮香精華。
只可惜飄著一層玉色油脂,不符合沈氏要求的清淡。
梨月將這鍋奶湯架在灶火上,將一大捧雞脯肉蓉下到滾開的湯鍋。
不過片刻的時間,那鍋油潤奶白的湯,就結滿了白絮。
竹篩再次過濾,流下來的才是金燦燦的茶色清湯。
“湯水兒竟與淡茶似得?”范婆子瞪著眼睛,滿臉不可思議。
莼菜與春筍絲焯水殺青,放入清湯中燜制,只需少許一點鹽調味。
青瓷蓮花湯盅,干干凈凈的玉帶羹。
春筍潔白如玉,莼菜如帶子,湯色如清茶。
“我的個乖乖天爺!弄這么一盞子清湯兒,倒要兩只雞,一方火腿子,三斤鮮肉,二兩瑤柱,兩吊錢的蕈子來配……”
世家豪門之中,講究的就是食不厭精膾不厭細,他們并不在意暴殄天物。
難怪范婆子總做不好菜,她太實在了,不懂這個道理。
沈氏要的清淡,只是看起來清淡。
她要的是吃起來清淡有滋味,還能讓她自詡高潔的菜肴。
真正的清湯煮莼菜端上去,她不翻臉才怪呢。
這道湯端上去,沈氏果然夸了兩句。
“我們書香門第女兒,自有禮節風骨,吃穿用度都要自省。青菜青筍做湯,也可以吃的鮮美,何必那些魚肉靡費?覃家那等暴發人家,只知送貴重禮物攀附豪門,我就是看不起他們這等人家!”
話是當著范婆子說的,卻是說給趙嬤嬤聽的,把她老人家氣了個倒仰。
范婆子回到灶房里,當笑話給大伙講了一遍。
梨月吃著飯,臉上露出幾分不屑。
沈氏若真覺青菜豆腐是美味,范婆子倒省事了,鹽水煮青菜她最拿手。
鳳瀾院的下人們,現在都是分灶吃飯。
不愿在大鍋里吃的,范婆子分派米菜肉食下去,可以自己開火。
梨月掌著小灶,自然樂意這樣。
她帶著環環秋盈,領了三人份例自做自吃,偶爾還能打打牙祭。
環環也能炒兩個菜,只有秋盈不喜下廚,就等著吃現成。
今天她們吃酸筍炒雞皮,豉汁醬火腿,還有梨月早先做的醬瓜茄兒。
現在天熱了,屋里敞著門床,在小屋外頭吃飯。
秋盈偏不要,她端著碗蹲在屋里,堵著炕洞吃。
生怕人家聞見里頭有胡椒味。
胡椒味道辛辣,好在她們這院離灶房近,有些香料味誰都不疑心。
吃過晚飯天色還沒暗,梨月自己出了角門。
到底是太晚了,只能去后街雜貨鋪打聽打聽。
隔了不到半天,雜貨鋪賣的胡椒,就從八錢漲到一兩二錢了!
那小伙計還不耐煩:“買不買?不買明早兒還漲價呢!”
隔壁香料鋪更邪門,問價的時候,說胡椒都賣完了,明日有沒有不一定。
梨月從鋪子里出來,驚得嘴都合不上。
若是零賣價漲到一兩二錢,茶樓的經濟進貨價,必定要超過一兩了。
漲得實在太快了!
第二天清早,梨月起了個大早,燉好了上房早膳的細粥,給環環與秋盈安排了小茶房的活兒。
她自己挎著籃子,告訴趙嬤嬤上御街買糖果,飛似得跑到了福泰茶樓。
出來的太早,她怕茶樓沒開張,還想著在對面廊下坐會兒。
誰知道茶樓幌子下,嗚嗚泱泱圍了一圈人,幾個經濟人嗓子都啞了。
“收胡椒不論成色,一兩五錢銀子一斤!”
“一兩五錢一斤,有多少要多少!”
“十足現銀,概不賒欠!”
“若有胡椒的,我高價收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