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婆子以公子小姐乳母為尊,雖是下人身份,卻當得半個主子。
別說是丫鬟了,就是別的小姐公子,看見旁人乳母也都客氣幾句。
梨月滿身泥水站著,扎煞著兩只黑黢黢的手,氣得頭頂冒煙兒。
兩盒蜜餞一身衣裳,算是沒法要了,剛說要賠錢的話,也只好當她沒說。
誰家三等丫鬟敢得罪乳母嬤嬤?她又沒得失心瘋!
這乳母不仗勢欺人抽自己,已經算是燒高香了。
想到這惡婆子可能會打人,梨月慌忙躲在妙童身后。
“媽媽上哪里去啊?”妙童也知道她害怕,揮手將她護在身后。
寧國府的乳母也分等兒,寧國府家生奴才出身,才算是得臉的乳母。
再若懂規矩識禮節,能和善教育小主人,如小國公寧元竣的乳母周嬤嬤,那是頭等的乳母嬤嬤,能掌事兒受尊重。
次等的就是寧二小姐院里,外頭買來的乳母。
禮數規矩入府現學,只能維護小主人衣食冷暖,自己糊涂沒主意,平時由得小主人胡鬧。
因此寧二小姐的乳母嬤嬤,大伙兒見了只是面子情兒,其實不放在心上。
她平日見著厲害些的大丫鬟,還都要賠笑臉躲著走呢。
“媽媽,來玉真閣里頭喝茶?”
妙童連讓了她兩聲,她都沒好意思接話,只含糊說了句“姑娘忙”。
老家伙心虛氣短,抱著手里的匣兒,也不顧屁股痛腰痛,一道煙兒走了。
白白撞了自己,還不能攔著她賠。
梨月攥著兩手泥,看著滿地的香甜蜜餞,眼淚險些氣出來。
“妙童姐,我給你們做了雕花蜜餞,雕花的!”
梅子香橙雕花,冬瓜糖嫩筍雕花葉兒,她整整做了一上午。
知道寧大小姐喜歡擺盤好看,不知費了她多少心思刀工。
梨月不說話還好,一開口還真是滿心都是委屈,一張小嘴噘得老高。
這幅滿身滿臉污泥的樣子,想來是很丑的,她頓時霜打茄子似得。
妙童看著她又疼又笑,不顧她手上的泥,就笑著拉手。
“哎呦呦,好小月,變了小花臉兒了,好可憐見的!快跟姐姐進院洗洗,我讓妙云姐給你拿糖吃!別哭啊,乖乖的!”
“我回去洗洗吧,別踩臟了大小姐的院子。”
梨月踏著泥上了甬路,彎腰從泥里拔出一只鞋,勉強趿在腳上。
每一步都是一個泥腳印,玉真閣小院那么干凈清新,弄臟了多不好。
“沒事兒,你上我們院洗,姐姐給你拿兩件衣裳!”
“謝謝妙童姐姐!”
這副樣子確實沒法走回去,梨月只好委委屈屈的跟著她。
剛走了兩步,就覺得腳底下滑滑尖尖,仿佛是塊碎石頭。
梨月彎腰磕掉鞋底爛泥,卻見泥里裹著寸許長的尖細一段潔白。
“這是什么?”
梨月捏起來抹掉泥水,露出溫潤了羊脂白玉。
“拿來給我看看!”妙童眼睛都瞪圓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