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身走到暖閣里頭,在床沿邊挨著沈氏衾褥坐下。
他是才從外頭進門,身上還帶著朔風冷氣。
暖閣里頭和暖,沈氏的衣裳又單薄,被他寒氣一沖,禁不住的瑟瑟發抖。
寧元竣坐在床沿上,低頭看著沈氏顏色,若無其事的笑了幾聲。
“原來是為這樁事,我本想下聘時再對你說。不想玉墨嘴急,當做個正經事來告訴你。原是司禮監的呂公公,來府上赴宴過幾次,聽聞你身子不太好,主持不得家務主持。他這才三番四次作保山,與我說了這門親事。論起來并不是外人,覃家的樂瑤姑娘你也曾見過。我想這算是個正經喜事,自我回京這一年,你身子時常不好,娶個新人來沖一沖,許你就大好了,倒是也未可知!”
別說是沈氏了,就連芷清和趙嬤嬤,都沒想到寧元竣會這么說。
外面有那等糊涂人家,遇著父母長輩病重,亦或是小郎君病重難支。
就要忙忙的把未過門新婦娶進來,急吼吼給家中公婆或丈夫沖喜。
論起來只是唬人的鬼話兒,并不能當做是個正經話。
還是從未聽說過,誰家里把納妾娶偏房,說成是給嫡妻娘子沖喜的。
這沈氏的身體其實并無大礙,只是心病難醫,算不上是大病癥。
就算是真得了重病,丈夫此時納妾,又算什么沖喜?
倒不如說是催命還差不多!
這般胡攪蠻纏的話一出口,把沈氏主仆驚得目瞪口呆。
趙嬤嬤已哭了大半日,再忍不得心酸苦楚,也就不顧上下尊卑。
老婆子扯住床帳,跪在腳踏上把頭搖著,只顧哭泣難挨。
“大奶奶病成這樣,國公爺說這些話,可還是個熱血熱腸的人?我們沈家好容易養大,這般花朵兒似得閨女兒交到你手里,幾年光景磋磨成了什么模樣?大奶奶自進了寧家大門,就給公爹披麻戴孝,三年不見丈夫的面。好容易盼夫君回來,夫妻團圓才多久,就要停妻另娶?姑爺,做人也要憑良心,我家姐姐兒哪點不合你意,你要這般坑陷她?”
說到此處涕淚橫流,就把沈氏摟在了懷里。
“我們沈家女兒雖然柔弱,也是有娘家有來處的,不能由著人欺負到底。國公爺要納妾收房,大奶奶并不是不允,只是萬事都要依著道理!國公爺這般行事出來,將來親朋如何看待?只怕您是打錯了主意!”
趙嬤嬤是經久老嫗,平日里對主子們,可不會這般說話。
沈氏平日做派,她也時常不以為然,私下里曾勸過好幾回。
可究竟是沈氏的陪房嬤嬤,主仆是拴在一條線上的人。
沈氏只失寵還是小事,萬一命短或被休,趙嬤嬤全家怕都要跟著斷送。
寧元竣若是收房丫鬟,或納個寒門女兒就罷了。
這覃姑娘不但是四品官家貴女,還是呂公公閹黨的人。
一旦娶進門來,豈不是極大的禍患!
因此趙嬤嬤打定主意,哪怕是要撒潑廝鬧,也得破了這門婚事。
她這邊兒與沈氏抱頭痛哭,寧元竣還不曾張口。
那沈氏病懨懨的,被趙嬤嬤撐坐起來,忽扯住寧元竣衣襟聲淚聚下。
“好冤家,你瞞著我做的勾當,只要斷送我性命罷了。你就是個殺人的劊子手,使刀子將我千刀萬剮,還要嘴上抹蜜說話哄騙我。我十六歲嫁你為妻,哪有半點失錯處,讓你這般看不得?我如今已是病得七死八活,你就等不得幾日?好歹待我死了,你再娶個新的來,也遲不得你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