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清是沈氏最貼近的丫鬟,斷不該這樣糊涂,當面說錐心的話。
前兩天府里傳閑話,沈氏著了瘋魔,院里丫鬟都責打了一遍。
芷清跟著頂瓦罰跪,受苦挨餓了好幾天。
那是沈氏的心病犯了,趙嬤嬤勸著拉著都攔不住。
等到吃了藥緩過來,沈氏心里就有些后悔。
可自己思量著,世上沒有主子給丫鬟賠不是的道理,也就罷了。
芷清挨了這次罰,頓時心如死灰,就剩下熬日子了。
描金鳳的梅花食盒,揭開盒蓋兒,露出四樣精巧雕花蜜餞。
“玉小娘今天開臉兒,本來應給大奶奶磕頭。可方才老太太、太太的吩咐下來,說大奶奶正病著,若要勉強起來更衣受禮,只怕病情反復倒不好,因此就不讓過來。玉小娘已在鶴壽堂、錦鑫堂磕過頭,此刻正在燕宜軒覃奶奶屋里行禮,一會兒覃奶奶帶她去二房、三房院走走。這喜糖是她們派人送來的,說叫咱鳳瀾院沖一沖喜氣兒,大奶奶的身子就好了。”
“爛嘴的賤蹄子,她們是你哪一門子的奶奶小娘!”
沈氏一把掀翻了梅盒兒,蜜餞果子都揚在芷清臉上。
她這驟然發怒暴起,把趙嬤嬤嚇得全身一激靈。
沈家媳婦本都走到門口,也驚得目瞪口呆,停下腳步不知如何是好。
趙嬤嬤別的不怕,就怕提起玉墨,沈氏犯瘋病。
慌忙推芷清出暖閣兒,令她送沈家媳婦出去。
這里忙忙拉著沈氏躺下,讓小丫鬟傳安神湯藥來飲,就罵芷清不懂事。
“芷清丫頭好糊涂,如今奶奶病著,這點子破事兒來回她做什么!”
芷清被揚了一臉蜜餞,紅漆梅盒兒也摔個稀爛。
半點表情都沒有,轉身掀起了帳幔子,陪著沈家媳婦出去。
沈家來的這媳婦,是沈府常出門管事的,也是富貴心體面眼的貨色。
因她不知這里頭的事兒,就思量著沈氏手里,仍有好大一筆嫁妝。
口干舌燥說了半日,總共才給這么點東西。
箱子里的尺頭布料還罷了,金玉頭面首飾卻不多。
來時帶一個盒回去仍是一個禮盒,心里頗不滿意。
走在廊下路上覷著芷清臉色,免不得就嘀嘀咕咕起來。
“大姑奶奶怎似變了個人兒似得?早先在府里做姑娘時,雖是驕矜要強的性子,也不過說話瑣碎難纏些。前兩年身子好的時候,我們過來拜親戚,她行事做派還有個世家娘子的分寸。如今究竟得了什么癥候,怎變得這樣瘋癲癲起來?嘴里的話一句杠著一句,沒半點兒體統分寸!”
絮絮叨叨說著這個話,趕著芷清喚了聲姑娘。
“我雖說是奴婢,好歹也是娘家來的,在她那屋里站了半日,茶湯不曾賞我一盞兒,臨走的時別說是賞錢,針頭線腦兒都沒崩出來。好在屋里沒外人,要不然讓寧家人瞧著,倒不是親家母派來看姑奶奶,竟似打秋風窮親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