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還在跟南境相互膠著,一點點的侵吞。
唯有陸家被流放的邕州,暫時有北境的人馬。
要陸伽藍來說,判處陸家流放邕州的人,絕對是跟陸家有仇——
剛剛占據的地方,刺史等地方官估計都是帶兵的將軍兼任,整個衙門都還沒有進入正常秩序,就先把陸家流放了過去。
或許,在那些人想來,陸家的老弱婦孺,根本就撐不過四千里的流放之路。
所謂流放邕州,也只是隨口一說。
“……想不到吧,我們活著到了邕州!”
陸伽藍回想到這些,就忍不住的咬緊了牙關。
他們確實活著到了流放地,但死傷慘重。
離開沂州的時候,陸家七八十口人,而抵達邕州的時候,只剩下了不足二十人。
大母,走了還不到二百里,就一場風寒走了。
母親賣了幾個姬妾,苦苦哀求官差,給弄了輛代步的驢車。
陸伽藍等幾個孩子,才沒有被累死。
還有嬸母、堂房的姐妹……一路上,為了一口飯,一碗藥,再也沒有了所謂世家的矜貴與傲骨。
當然,受苦受難的不只是女人,還有那些郎君、小郎君們。
他們也是死的死、傷的傷、病的病。
有的甚至受不了這種痛苦、折辱,而選擇自戕。
從夏天熬到冬天,陸家人必須慶幸,他們流放的是嶺南,沒有寒冬的凌冽。
即便到了冬日,他們也不會因為衣衫單薄而活活凍死。
但,抵達流放地,并不意味著苦難的結束,而是新一輪苦難的開啟。
他們是流人,不是自由的庶民。
男人們要去折沖府、官府等充當苦役。
若是有戰事,他們就是最好的炮灰。
沒有戰事,官府鋪路、搭橋、修繕城池等,流人們也要去當苦力。
女人們雖然無需從事這些,但要賺錢、做家務。
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陸伽藍,連穿衣、洗漱都要被人服侍,卻在邕州學會了燒火、洗衣,甚至還有為了賺幾枚銅錢,給“貴人”們洗衣、做活。
手常年泡在水里,發白、發皺。
還因為做工而磨出了繭子。
再次慶幸,這里沒有冬天,否則,冬日里洗衣,手還會被凍出凍瘡,發膿、潰爛!
但,沒有冬天,依然痛苦不堪。
夏日炎熱,蛇蟲鼠蟻橫行,還有要命的瘴氣、病毒,以及大大的太陽。
陸伽藍每日要勞作,要在野外待著。
沒有華蓋,沒有羃籬,沒有兜帽,只能曬著。
皮膚黑了,粗糙了,甚至還被曬傷。
除了生理上的痛苦,還有來自于心靈上的沖擊。
流人,不算人,只比奴婢略好些。
哦不,在某種意義上還不如奴婢。
至少奴婢有主家庇護,不會輕易受到欺辱。
流人就不同了,會被欺負、被羞辱……甚至被凌虐。
被貴人折磨也就算了,還有陸伽藍曾經看不起的庶民,甚至是野人!
陸伽藍受不了了,終于在流放的第三年,剛滿十四歲,她就靠著還算出眾的容貌,以及曾經高貴的身份,攀上了當地折沖府的都尉。
那男人,二十多歲,死了發妻,是晉城公主麾下的一個小軍官。
跟隨晉陽公主的娘子軍拿下邕州后,便被上峰安排留在邕州,組建折沖府,任果毅都尉一職。
陸家人抵達的時候,邕州折沖府剛剛成立,那男人也剛剛上任。
后來,娘子軍繼續推進,一路向南、向東開拓,折沖府也進入到了正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