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現在是秦國一統天下大勢所趨的年頭,始皇帝正值壯年,還能活十多載,任何人在這時候造反,都是自尋死路。就說劉邦可是能眼睜睜看著老父親將被烹死,還笑著說“幸分我一杯羹”的淡定人,落草以后,老婆孩子被官府抓了也無動于衷。
黑夫不一樣,黑夫顧家,家里的母親、兄弟、侄兒侄女,都是他的羈絆,好不容易安排好了一切,不可因自己一時畏懼懲罰,就置他們于不顧。
時間慢慢過去,除了空中時不時發出的鳥鳴外,四周一片寂寥,氣氛格外壓抑。隨著太陽一點點往西方偏斜,林子漸漸暗了下來,季嬰開始緊張地來回踱步,小陶也在樹上心神不安,至于那些刑徒,更是越發躁動,負責看押他們的戍卒也在竊竊私語著什么……
“阿豹之妻懷胎七月,他之前就有過逃亡的想法,會不會……”季嬰心悸到極致,竟開始胡亂猜想了。
黑夫瞪了他一眼:“阿豹素來最講義氣,會是那樣的人么?”
季嬰一愣,羞愧地搖了搖頭:“不是,是我瞎猜了。”
他走近對黑夫低聲道:“黑夫兄弟,若是這次人抓不回來,需要貲四甲,我可以出一半的錢……”
黑夫笑了笑:“我知道上個月你才在里中說了一門親事,定下明年成婚,提親花銷不少,兩千多錢,這可是你所有積蓄了。”
季嬰嘟囔道:“我季嬰也不是無義之人,既然沒本事抓人,就只能出錢了……再說了,錢沒了,跟著黑夫兄弟還能再掙。”
他倒是想的清楚,不過就在這時,路的另一頭,卻傳來了一陣喧囂馬鳴!
“是……是求盜他們,回來了!”
在樹上的小陶大聲喊了起來,話音剛末,利咸便騎馬吆喝著沖了過來,一直騎到黑夫面前,才躍下馬來,拱手道:“亭長,吾等幸不辱命!”
黑夫露出了笑,他看見棗紅馬上,還躺著一個血淋淋的人,利咸將他一推,重重落在刑徒們面前……
卻見那人已經死透了,渾身都是干涸的血漬,背部有一個被劍戳穿的傷口,幾乎透胸而出。
眾刑徒駭然,這人,正是先前逃走的那名盜墓賊!
“哈哈哈,吾等回來了!”
東門豹張狂的大笑也如約而至,卻見他腰上,也別著一個血淋淋的人頭,正是黑夫寫在“亡人簡”上“面赤色,多發,無須”的小賊繚,沒了身子的頭顱雙目圓瞪,死的很不甘心。
東門豹學著利咸,也將人頭拋在刑徒們面前,一雙兇巴巴的眼睛射出光芒:“這二人真是好膽,竟乘著乃公不注意跑掉,惜哉,跑得不夠快!”
……
若是服徭役的更卒逃亡,沒有武力反抗的情況下,只可生擒,不可害其性命。
但若服的是戍卒之役,就帶上了軍事性質,黑夫相當于是他們的上級長官。在軍隊里,上級享有不經過司法審判,就直接下令誅殺士兵的權力!黑夫也有權將違命逃亡的刑徒視為逃兵,將其殺死。
“今亡亦死”,并不是說說而已。
抵達下一個亭舍后,黑夫將死去的刑徒,連同事情經過寫成爰書,交給當地亭長,請其代替自己向安陸縣傳信,這事就算告一段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