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張耳卻讓他略感所望。
“張耳禮賢下士不假,卻只是在處處模仿信陵君,卻終究成不了信陵君。”
在劉季眼中,如果說信陵君是虎,那么,張耳雖把身上涂滿了花紋,張牙舞爪顯擺威風,卻依舊改變不了他只是一只外黃之犬的真相。
劉季的心涼了下來,除了整日大吃大喝外,也不想尋求什么機遇了。他只打算,自己在這里呆上一年半載,吃飽喝足,就告辭張耳,回故鄉去。到那時,借著這次游歷,他一定能在沛縣名聲大噪——張耳不就是靠著信陵舊客的身份,才打響名號的么?他能做到的,劉季為何不能?
在當時的劉季看來,做一個如同張耳、王陵的縣俠,與之分庭抗禮,就是他的人生追求。
直到戰爭爆發,大梁,被秦軍圍了。
碩大的魏國,忽然間變得無比脆弱,被秦國隨意揉捏。那些路過外黃的魏武卒,也變得不堪一擊,在秦軍進攻下土崩瓦解。
日漸逼近的秦軍,岌岌可危的外黃,局促不安的張耳,這一切,都是劉季沒有想到的。
好在他足夠機靈,有一種對危險的天生敏感,外黃之戰前,他主動站出來,高呼要為了張耳的厚待力保城池不失。可實際上,在堅守片刻,殺了一個秦卒后,劉季就覺得,自己已經還清張耳的那點恩惠了。
“守城片刻,殺敵一人,這是要對得起張耳幾個月的款待,我非負義之人。”
“情勢不妙,立刻溜走,這則是要對得起我自己,我亦非愚昧之人,丈夫當有大度,做大事,豈能將大好性命葬送于此?”
所以當那個扎著蒼色右髻的黑面秦吏躍上城頭,要與劉季交手時,劉季便撒腿就跑,片刻都不猶豫!
之后離開外黃,隨張耳東逃,是因為劉季經過數月相處,已經摸透了張耳此人,知道他也沒有為魏王守土至死的決心,肯定早就想好脫身之路了。
與其和其他游俠兒一樣像沒頭蒼蠅亂竄,被那些虎狼般的秦卒抓住砍了腦袋,不如就死死盯著張耳,他去哪,自己就去哪。
最糟糕的打算,哪怕他們不幸被秦人圍了,劉季豁出去,不要名聲,割了張耳的腦袋獻上,一樣能活命!劉季是個變通的人,相比于自己的性命,原則、信義,都可以暫時丟棄。
好在,一路有驚無險。劉季畢竟是楚國人,對魏國的山川地理不甚了解,他就這么一直“保護”著張耳,來到熟悉的楚魏交界,才拱手告辭。
不曾想,在岔路口處,被劉季“豪氣、信義”感動的張耳,竟出言邀請劉季前往齊國,一副要將他當做左膀右臂的架勢。
換了過去,滿門心思想做豪俠的劉季,肯定會跟著去。他知道自己的家境雖然不錯,有田產家宅,他老父還能娶個妾,卻沒富裕到能當一縣大俠的程度。跟在張耳身邊,利用他的人脈、名聲起家,顯然是一條捷徑。
然而,在經歷過外黃之戰后,劉季的心境,卻有一些不一樣了……
過去月余時間,他見識了秦軍橫掃魏地的勢不可擋,經歷了秦卒對外黃城悍不畏死的進攻。
昔日覺得了不起的輕俠,在秦軍疾風暴雨的猛攻下,竟是這么不堪一擊。
昔日不可一世的縣俠豪貴,當秦吏臨門時,亦只能倉皇而走,淪為逃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