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國先生真乃神人也。”
大梁城西,秦軍大營處,15歲的王離站在帳門外,看著東面被滾滾洪水包圍的大梁,發出了由衷的贊嘆。
他奉祖父之命,來前線探望父親,順便給他送來母親縫制的夏裳。這一路上,出函谷關,過洛陽,走成皋。他經過滎陽時,正好看到數萬刑徒黔首扒開滎口岸防,讓大河水流灌入鴻溝……
“這下魏地恐成一片澤國了。”
護送王離東行的一名東郡門客如是說,還絮絮叨叨地提及當年在衛國時的見聞。
“五十多年前,那時我還是個八歲孩童,趙惠文王率大軍抵達衛國東陽,決白馬之口,以河水為前鋒,伐魏氏,結果河水大潦,從濮陽到酸棗,數萬百姓葬身魚腹,大好田園,盡為水澤。”
一邊說,這位老門客還不斷搖頭,他對王賁水攻之策不是很看好,認為盡管能傷敵,但恐怕半個魏地也已被河水侵蝕,成了廢地,這樣的廢地,拿來何用?
但等一行人抵達大梁城下時,才驚訝地發現,桀驁不馴的河水竟聽話地順著鴻溝至此,又被導入新掘開的溝渠內,只灌了大梁城,并未對周邊地區造成損害。
這一切,都是這次工程的“總設計師”鄭國的功勞……
“不愧是開鑿鄭國渠的鄭先生啊。”
王離滿心欽佩,同時捏著拳頭對帥帳內的父親道:“父親,如此一來,大梁城內恐怕已是懸釜為炊,不能下腳了,此城,指日可下啊!”
“隳百年名城,滅萬乘之國,哪那么容易。”
王賁換下了甲胄,穿著一身常服,坐在案后,卻沒有在看大梁城的地圖,而是在翻閱軍吏遞送來的一批簡牘。
這是關于軍中存糧的數據,每看一卷,王賁的眉頭就緊一分。
王離雖出身將門,從小在祖、父熏陶下苦讀兵書,但尚且稚嫩,并不知道父親在如此大好的形勢下憂慮什么,王賁便問了他一個問題。
“今王十八年時,汝大父奉大王命,提二十萬大軍下井陘,與趙國李牧鏖戰,相持甚久,到了十九年時,才終破邯鄲。”
“前年,燕太子丹使荊軻刺殺大王,事敗后,大王又令汝大父帥師伐燕,北上燕地千里迢迢,入冬之后更是艱難,經過數月圍困,到了去年春末,才終于攻破燕都,殺太子丹,走燕王。”
這些戰爭,都是王離的祖父,大庶長王翦名馳天下的功績,王離不知聽過多少次,又給咸陽的同齡人吹噓過多少次了。
然而,父親卻話鋒一轉,問他道:“汝可知,汝大父歸來后,說能打贏這兩仗,最該謝誰?”
“謝大王?”王離撓著頭問。
王賁起身向西方拱手:“若無大王作制明法,興兵誅暴,并信賴王氏,自然不會有破趙、殘燕之功。”
而后他卻搖了搖頭道:“但汝大父說最該謝的,是鄭國先生!”
“謝鄭先生?”
王離呆愣半響,他雖然佩服鄭國匠心獨運,將大河,這匹桀驁不馴的黃馬引導成為秦軍利刃,卻又未波及周邊城池百姓。但卻一時間沒想明白,鄭國與這兩場戰爭有何直接關聯。
王賁對這個比父親和自己都遲鈍一些的兒子有些失望,提點他道:“《吳孫子》作戰篇,速速背來。”
王離一個激靈,立刻背著手誦道:“孫子曰,凡用兵之法,馳車千駟,革車千乘,帶甲十萬,千里饋糧,則內外之費,賓客之用,膠漆之材,車甲之奉,日費千金,然后十萬之師舉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