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弟真是有能之人,我做夢都沒想到我家會有今天。”衷在自家門檻幾乎被賓客踏破時如此感慨。
“伯兄,我來吧。”
黑夫在外面威風八面,回到家卻沒有什么變化,依然是那個勤快的弟弟。他不由分說搶過衷手里的斧頭,去庖廚后面劈砍柴火,同時高聲道:“伯嫂,我醒了,麻煩再為我熱碗粟飯,加點魚湯即可……”
“早就在熱了。”
母親從庖廚里走了出來,老太太板著臉,將睡懶覺的二兒子數落了一番。可實際上,黑夫一醒來,母親就親自來下廚,為他做飯食,那些沒有說出的關切,都在熱騰騰的飯湯里呢。
黑夫笑著點頭應是,最后在母親話題轉向他何時娶妻的時候,趕忙跑去劈柴。
吸入了一口晚冬時分寒冷的空氣,黑夫高高抬起手,斧子劈開干燥的木柴,這可比在戰場上,用劍砍掉敵人腦袋容易多了。
沒有刺目的鮮血,沒有飛濺的骨屑,以及內心的些許厭惡。
藍天白云,一片和平的小村落,安逸得可以睡到自然醒的生活,還有醒來后就能吃到母親做的熟悉飯菜,閑暇時曬曬太陽逗逗小輩,替院子里的老黃狗撓癢……
這種日子有多舒服?滿心憧憬仗劍走天涯的年輕人不會懂,走進社會后朝九晚五,一年不得歇息的上班族們,應該深有體會。
沒有鼓角吹寒催促黑夫披掛甲胄,沒有成百上千人的性命要他肩負重任。
黑夫只感覺,自己幾乎就要沉醉在這種安逸生活里,懶得離開了。
好想說,去他的雄心壯志,去他的爾虞我詐,去他的流血漂櫓,去他的百世流芳,去他的金麟豈是池中物……
當你發自身心感到疲倦時,這些東西,都不及家里那張溫暖舒適的床。
但終究不可能忘掉,黑夫知道,現在的生活美好卻又脆弱,這是亂世,他需要繼續往上爬,才能守住眼前的一切。樹欲寧而風不止,臥榻之側,宿敵仍在,豈能酣睡?
生活啊,就是這么無奈,你知道的,自己不可能停步不前。
再說,以他的性格,安逸幾天后,又該蠢蠢欲動了,沒辦法,穿越者天生就是不甘寂寞的命。溫暖的家只是在這漫長的拼搏里,讓他休憩片刻的小小逆旅。
半個時辰后,黑夫已經吃飽肚子,坐在院子里,帶著侄兒侄女和家里的大黃狗玩鬧,衷的聲音再度從門口傳來。
“仲弟,前些天你在縣城工坊定做的物件送到了!”
大黃犬聞到陌生人的氣味,一個箭步沖刺出門,汪汪直叫,黑夫也跟著跑出去,卻見家門邊的小片桑林外,路口停著一輛馬車,幾個人正費勁將車上的物件搬下來,看得出來,有點分量。
“官大夫,櫞工匠讓吾等送來。”
趕車的人趨行過來,滿臉堆笑地朝黑夫作揖行禮,能給全縣聞名,正炙手可熱的黑夫官大夫送東西,是他的榮幸。
“辛苦了。”
黑夫看向那個被搬到他面前的物件,卻是兩個大石轆,用木頭串著,安放在一個堅固的木架子里……
陽和月跑出來,也好奇地看著眼前的東西。
“仲叔,這是何物啊?”
“用來榨糖的。”
看著兩個聽到“糖”字就眼睛發亮的小家伙,黑夫露出了滿意的笑,他心里暗暗想道:“多年以后,網絡上的人也許會這樣形容今天……甜黨的紀元,由此而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