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后,在黑夫率領下,安陸縣千余兵卒由縣令、縣丞及城中父老遠送十里,緩緩北行,踏上了征程……
有人頻繁回首,對故鄉家人依依不舍。
有人目光向前,對即將獲取的榮耀功爵期待不已。
皇皇者華,于彼原隰(xí)。
駪駪(shēn)征夫,每懷靡及……
而遠在千余里外的秦都咸陽,征夫規模比安陸小縣足足大了兩百倍!
灞上壟原,渭水滔滔,關中內史、北地、上郡、隴西四郡,十萬兵卒,十萬民夫集結于此,旌旗覆蓋了整個灞水浮橋,戈矛組成的森林,似乎比渭水畔的枯黃秋草還要多……
由秦王政親率百官公卿,皆來到灞上,為王翦將軍送行!
御史大夫王綰代王宣諭,這位受儒家熏陶甚重的高官引經據典,甚至夸贊王翦說:“維師尚父,時維鷹揚!”
時值李信第一次伐楚大敗而歸,七校尉死,喪師辱國,此番若是再不能功成,就有些不好收拾了。
這時候,朝中宿將,也只有王翦能站出來主持戰局。六十萬大軍伐楚啊,秦王幾乎是空全國之兵委于一人,以周朝的太公望來比擬王翦,一點都不過分。
“老朽豈敢與師尚父相比,什么鷹揚?雞揚還差不多。”
然而,本該意氣風發,許下多久多久必滅楚國的王翦老將軍,卻一點都沒有出征前的壯懷激烈,而是像一個沒見識的吝嗇老農般,話語粗俗,對著秦王御駕再拜,一個勁地為自己家索求美田、宅園、池沼甚眾……
隨行的百官們都面色怪異,站在外圍的太醫令夏無且甚至聽到,御駕處傳來了大王無奈的聲音。
“將軍行矣,何憂貧乎?”
而后,夏無且又聽到王翦笑呵呵地,說了一句極為大膽的話!
“為大王將,即使有功勞,也很難得到封侯之賞,所以趁著大王特別器重老臣的時候,臣亦能及時請求大王賜予園林池苑,來為子孫后代置份家產……”
這話是什么意思?怨望?
在場的所有人都不寒而栗,出征在即,王翦老將軍這是作甚?他們不約而同將目光看向了六駿所載的車駕處。
秦王在車前與王翦對話,其的身軀背影,又有冠冕加持,將近九尺,更顯得高不可攀,其腰上掛著長長的太阿寶劍,手扶著劍柄,此刻默然站立。
沉默的大王,是最可怖最令人畏懼的,夏無且有些心驚膽戰,低下了頭,在大王和王翦身旁侍立的王綰,更是汗珠大滴大滴往下落……
然而,在沉默片刻后,秦王卻還以哈哈大笑,似乎不以為忤。
“王將軍說話,還是這般直爽!”
笑聲止后,夏無且抬眼瞧見,秦王的背影上前,扶起了王翦,并握著他的手,用十分誠摯的語氣道:“將軍且放心,若能滅荊,徹侯之爵,虛位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