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黑夫便跟在李由身后,進入了里面……
與其說這是帳篷,不如說是宮殿,高大的穹頂,猶如寬敞的廳堂,空間比安陸縣官寺的正堂還要大,但與黑夫想象中不同,很簡潔,幾乎沒有任何裝飾,僅是一排編鐘,幾個鼎簋,案幾上坐著奮筆疾書,記錄秦王一言一行的書吏,墻幔上則掛著不少地圖。
黑夫可顧不上瞧這些,他的目光,全然被坐于帳中央,王翦上首的那位王者吸引了……
秦王衣著,并非是黑夫之前見過的冠冕禮服,而是換上了一身燕居的裝束,頭戴練冠,上裳玄端,衣袂寬大,看這打扮,足以知道他就沒把接見燕、代使者當回事。
再看其容貌,沒了珠旒遮攔,方可一覽無遺,秦王政今年三十六歲,正值壯年,有著高高的鼻梁,寬厚的額頭,濃郁粗獷的胡須垂至胸口,坐在那里,恰似兇猛的鷹隼一樣立于萬仞之上,傲視萬物,氣勢非凡!
“拜!”
顧不得多看,在禮官的悠長長喝下,黑夫緊跟著李由,拜倒在地,行臣見王最隆重的稽首禮。
他發現自己額頭下的磚塊,剛好是方才燕代相邦磕過的,還沾著一絲些血跡……
但還是得磕下去,后世說什么某朝以前沒有跪拜,那是扯淡,從周朝開始,九拜之禮齊全著呢,也就是因為平常大家也是跪坐相見,所以跪拜沒有那么濃厚的屈辱意味罷了。
“臣李由,臣黑夫,見過大王!”
等行禮完畢再抬頭時,黑夫發現,秦王一對銳利的長目正好看向了他。
黑夫也不知道這會自己該是什么表情,笑?還是肅穆忐忑一點比較好?
不知為何,雖然設想過無數遍,但真正到了秦王面前,他卻一時間有些詞窮了。
好在這時候不需他先說話,秦王讓李由起身,勉勵了女婿一句,而后又看向了還跪在地上的黑夫。
“秦王會先問我什么呢?”黑夫暗想,當然不可能是”我,秦始皇,打錢。”可能會問年齡?戰功?或王翦肯定與他提及過的兵球?
這時候,秦王聲音已傳入耳畔:“你就是黑夫?鲖陽功臣,李由愛將,亦是南郡守葉騰在書簡中提到的……‘公廁縣尉’?”
“正……正是下臣!”
黑夫差點沒一口老血噴出來,連忙答應,心里對郡守騰大罵不止。
這功勞不是送給安陸縣令了么?怎么還被安了這名號,葉老狐貍還寫到奏疏里給秦王知道了!
他不忘瞥了一眼旁邊奮筆疾書,將二人談話記錄的史官,心里直道完蛋。
“這下成秦王欽定了,公廁縣尉,這臭綽號,怕是要被寫到史冊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