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可惜,黑夫歷史一般,除了聽過趙佗之名外,竟不知道其余兩人的事跡,錯過了自鳴得意的機會。
他只把共敖當做小有勇略,對別人一張臭臉,對自己卻言聽計從的下屬。
吳芮則是或敵或友的干越君長。
“恭迎王師則為友,心懷異心則為敵,可殺之!”
這是前幾日利咸先行趕回后,給黑夫的建言,黑夫讓利咸與徐舒同去,便是想讓自己手下最聰明細心的人細細觀察一下余干越人。
在余干城轉了一圈后,利咸發現這可不是沿途所見那些“非有城郭邑里,處溪谷之間,篁竹之中”的越人小部落能比的。吳申乃是江東楚人,有文化有見識,他受余干越人擁戴,建立了城郭,吞并了周邊的數個部族,如今已有人口近萬,青壯兩千,幾乎控制了余干水下游方圓百里的地域。
利咸不動聲色,心里卻有些吃驚,覺得己方小看了余干,于是他回到黑夫處后,便向他陳述了自己看到的景象,并道:
“我見余干有銅錫之利,鑄造了不少兵刃,幾乎每個男丁都擁有一柄銅劍,雖然不及秦軍之利,卻足以傲視諸越。”
“那吳申雖然年邁,但其子吳芮卻十分年輕,也頗受越人擁戴,聽聞秦軍來臨,頗有倨傲不屑之意。眼下雖迫于形勢答應助司馬進攻楚人,但今后此地建立郡縣,新來的官吏恐難以馴服他們,余干或將乘勢一統干越,屆時再收拾就晚了……”
利咸看吳芮左右不順眼,又覺得余干遲早會成為豫章北部一霸,便向黑夫獻了一條毒計。
“不如在那吳芮入營帳時,埋伏死士殺之,然后再盡發兵卒,殲滅這一千干越青壯!在贛水上筑成京觀,這樣便能在豫章立下秦軍的威風,再鼓動干越各部進攻余干,誰能殺吳申,則可擁有其城郭百姓,如此則吳氏可滅也,屆時司馬隨便扶持一個君長,令干越各部各自為政,相互攻擊……”
但黑夫思索再三后,卻拒絕了這條建議。
“此策或能一勞永逸,杜絕十年之患,但對我眼下全取豫章并無裨益。”
利咸目光長遠是好事,但如今的當務之急是消滅楚國封君,而不是與越人結仇,若余干吳申因喪子之仇倒向番陽君,即便消滅這兩個勢力,南郡兵的傷亡恐怕也不小。
再說了,利咸雖然看出了余干坐大的隱患,卻不知道,再過數年,秦始皇會發動一場浩大的軍事行動,動用五十萬人南征百越,其規模堪比滅楚,屠睢、趙佗都在征戰之列,雖然主要的軍事目標是閩粵地區,但江西也將成為大軍糧秣云集之地。
若是余干吳氏有異心,到時候要殲滅,就是他一句話、一封信的事,何必樹敵于當下呢?
黑夫現在的一切行動,依然是以”保全家鄉子弟“為出發點,而不是幫秦始皇提前拔除地方上的地頭蛇。
若是歷史難以改變,再過十幾年,整個山東都會大亂,也不差這邊角之地……
于是,利咸的“設刀斧于幕后”,就變成了眼下的列兵士于帳前,黑夫想要通過秦軍的軍容和甲兵樓船之利,給沒見識的越人君長一個下馬威,讓他們知道自己的斤兩。
但外面的東門豹等人可不是擺設,只要黑夫手里的符節往地上一扔,他們隨時能沖進來。
好在吳芮被秦軍的船只陣列震撼,心中的不以為然,被敬畏取代,乖乖朝黑夫行了一禮,他并不知道,這態度讓自己與血光之災擦肩而過。
黑夫哈哈大笑,走過來扶起了吳芮,作大喜狀,贊道:“有如此壯士相助,何愁番陽不破?”
他第一印象,覺得吳芮是個頭腦簡單的二代君長,但在稍后的談話中,這個青年卻展現出了他繼承自父親的細心和狡黠……
……
“過去十年間,不斷有楚人來到此地,番陽君從余干處偷走了不少土地,那都是越人的祖宗之地,若越人助秦軍攻破番陽,還望將軍能將那些地方還給余干……”
吳申變服易俗,并讓吳芮作越人打扮,但依然教了他楚言,雖然因為平日里很少有人幫吳芮練習,他有些口齒不清,還混雜了大量的干越詞匯,但黑夫還是聽懂了他的討價還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