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秦王心中也長舒了一口氣,繼六代余烈,奮武十余年,終于掃平六國,天下歸一,他的大志,終于實現了!
但這就是盡頭了么?秦王以為還不夠,六王相繼入朝,或被殺,或被遷,但他始終無法感到身為勝利者的享受。
尤其是自己“王”的名號,已經略顯小器了。
秦王是個喜歡推翻傳統的人,于是他便對少宗伯道:“寡人昔日曾與少宗伯談及墨家、名家的名實之辯。少宗伯對我說,名家墨者均落入名實的詭辯里去了,歸根結底,名者,實之賓也,大實必以大名配之,方能名正言順,可是如此?”
少宗伯稱是,秦王繼續道:“春秋以來,諸侯混戰,卿大夫僭越奪位,故奇辭起,名實亂,如今天下歸一,亦當重正名實,而正名之舉,當由寡人始!”
言罷,秦王看向已入內待召的郎官、近臣:“趙高何在?為寡人草詔!”
中車府令趙高可是文武全才,不僅駕得一手好馬車,書法也堪稱一絕。他立刻上前,在案上攤開帛書,將筆蘸滿天下間最好的墨,按照秦王的口諭,用天下前三甲的書法小篆,寫下詔書。
“異日韓王納地效璽,請為藩臣,已而倍約,與趙、魏合從畔秦,故興兵誅之,虜其王。”
“趙王使其相李牧來約盟,故歸其質子。已而倍盟,反我太原,故興兵誅之,得其王。趙公子嘉乃自立為代王,故舉兵擊滅之。”
“魏王始約服入秦,已而與韓、趙謀襲秦,秦兵吏誅,遂破之。”
“荊王獻青陽以西,已而畔約,擊我南郡,故發兵誅,得其王,遂定其荊地。”
“燕王昏亂,其太子丹乃陰令荊軻為賊,兵吏誅,滅其國。”
“齊王用后勝計,絕秦使,欲為亂,兵吏誅,虜其王,平齊地。”
先是一番對秦滅六國理由、過程的追述后,秦王略一停頓,思索片刻后,終于開始了正文:
“寡人以眇眇之身,興兵誅暴亂,賴宗廟之靈,六王咸伏其辜,天下大定。”
“古人云,名者,實之賓也!今寡人已貴為天子,賓九州,制**,王號已不足尊也。故名號不更,無以稱成功,傳後世。今令丞相、御史大夫,及諸議郎共議帝號!”
是的,就像他活著的時候,決不愿被人稱為,更不可能自稱“趙政”一般,這結束亂世,一天下的大功業,九州萬里的廣袤疆土,也需要更偉大的名號來襯托!
然后,傳之萬世!
……
秦王政二十六年仲春二月,這份令群臣“議帝號”的詔書,在咸陽城朝野掀起了軒然大波。
丞相隗狀、王綰,御史大夫馮去疾等人首當其沖,廷尉李斯也糾集幕僚,整天開會商談此事。
而這份詔書的副本,也發到了咸陽宮外的郎中令官署,由郎官們傳閱,最后,終于傳到了一個面色黝黑的新任六百石議郎案頭……
黑夫瞪著詔書副本上漂亮的小篆,暗道:“不曾想,我上任才第二天,竟就碰上了這件事!”
一份試卷發下來,當所有人都在苦思冥想,在揣測推敲時,你卻已經知道正確答案,這時候,該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