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鐵小心翼翼地靠近,發現其深達數丈,里面是一個已經制作好的巨大范模!瞧那模樣,似乎是一個正在鑄造的巨人,高鼻深目,身穿狄服,站立拱手,作恭順狀……
卓鐵、程鄭,山東工匠都驚呆了,程鄭甚至失神坐倒在地,仰起頭時,他發現周圍煉爐的濃煙升上天際,匯成一股,直沖天際!
……
站在章臺宮頂端,黑夫的視野比山東工匠們寬闊多了,所以他能看到,整個渭水北岸,一共有十二個冶煉場,十二股黑煙聚集,形成了一片烏云,仿佛要遮蔽咸陽的天空!
“真是壯觀……”黑夫深吸了一口氣,心中甚至有些期待金人擺在咸陽宮中時,會是何等情景?
這十二金人并非無緣無故鑄造,而是來源于一次“祥瑞”,秦始皇正式稱皇帝的那個月,有長五丈的巨人,身穿狄服,凡十二人見於秦國的西境邊關臨洮,但很快消失,只留下了長達六尺的足跡……
臨洮都尉將此事稟報皇帝后,引起了皇帝和那些齊燕陰陽家的重視,以為這就是秦一統天下,稱皇帝位的吉兆!于是為了紀念此事,秦始皇便下令,將收繳的六國兵刃運入關中,鑄高達五丈,重千石的金人十二個!
此外,黑夫猜測,秦始皇還想將這當做一個儀式,一來,效仿周武王馬放南山,收繳天下兵刃,相當于宣布九州之內,再也沒有戰事。同時,六國用來反抗秦的兵刃被集中在一起,熔鑄成臣服于秦,為秦看守宮廷的金人,象征天下的熔合。
其三,在皇帝看來,只要沒了兵刃,六國遺民就像被剝奪了爪牙的野獸,再也沒有反抗秦的力量。
前兩個目的無可厚非,但對于第三點,黑夫只能搖搖頭了。
“鋤懮棘矜(chúyōujíjīn),非铦于鉤戟長鎩也……”
“秦墨說的不無道理,若不鑄金人,改鑄農具,不知將替換多少陳舊的木石工具。若讓服這次徭役的十二萬農夫,數萬工匠商賈改而去墾荒,或將開辟百萬畝良田出來……”
前些天,秦墨程商來拜訪,其言下之意是,想請黑夫這個能時常見到皇帝的中郎戶令向秦始皇進言:鑄金人既無利于國,又無利于民,鑄之無用,不如罷之……
黑夫無法立刻答應,只能告訴他,容自己思慮思慮。
“我能怎么說?”
在殿中輪值時,黑夫暗暗琢磨。
“陛下,奇觀誤國!?”
“這不是找死么……”黑夫搖了搖頭,秦始皇還是一個容許臣子覲見的人,死不至于,但失去信任,甚至被遠遠趕走是肯定的。
他看出來了,皇帝征服天下的無窮**,正轉移到收集癖上:收集六國嬪妃,收集六國宮殿,甚至收集六國兵刃鑄大型手辦,以后還有兵馬俑。秦始皇正在興頭上,決定的事又極少半途而廢,勸是勸不住的,還是別觸霉頭吧。
而且失去了這些奇觀,秦朝的色彩,似乎也會失去不少……
于是乎,黑夫沒有規勸皇帝停鑄金人,而是上奏疏提了一個小小建議。
“陛下可使工匠以烈火熔鑄六國之劍千柄,使之為鐵榻,劍刃后張,如孔雀之屏。置于宮中,使后世子孫坐之,便可知得天下難,守天下更難之意……”
奏疏遞上去后,黑夫開始腦補,若秦始皇準了此事,秦宮中,便要多出一張鋼鐵鑄成,滿是猙獰尖刺利角和詭異扭曲金屬的坐榻了。
叫鐵王座不妥,鐵皇榻如何?
七個王國,一個皇帝,似乎也沒毛病……
可惜的是,他這個促狹的建議最終還是被駁回了。
到了六月份時,隨著十二金人鑄造完畢,開始緩緩朝咸陽宮運送,皇帝也攜帶文武百官,從渭南的章臺宮移駕咸陽城,見證這一盛況!
就在咸陽宮內,黑夫第一次見到了皇帝的子嗣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