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年前隗狀發跡,代替昌平君任右丞相,隗咎便帶著妻子入秦享受富貴,結果發病死在咸陽,隗狀喪子后,倒是沒虧待寡居的兒媳,給她在櫟陽置辦也大宅,過上了富足的生活。
隗夫人是個會經營的女人,很快就成了櫟陽沒人敢惹的貴婦人,還常有人來向她打聽朝廷新聞,人事任免……
二人多年沒有聯絡,再相見時,主客之勢已經反過來了。
項梁沒有不平,他家能落戶櫟陽,也多虧了隗夫人幫忙。
隗夫人則看著項莊道:“這是汝子?”
“是吾侄。”項梁看了一眼默然不言的項莊:“他叫項籍,是我伯兄的長子,夫人當年見過的。”
“都長這么大了。”隗夫人感慨,卻沒認出這是個冒牌貨。
項梁心中大定,隗夫人是關中唯一見過項籍的人,她也未識破,此事便安全了。
伸手不打笑臉人,隗夫人對給自己送錢的人十分客氣,讓仆役上熱湯,還端上來一盤紅褐色的糖塊。
她眉飛色舞地介紹道:“這可是今年市面上最后一批紅糖,從五百錢一鈞,漲到千錢一鈞,雖然醫者說此物有補血的功效,但也太貴了,怎么不去搶?聽說新的紅糖最早也要開春后才運到關中來……”
看似抱怨,實則是炫耀,炫耀自家有特殊渠道,能獲得早在數月前就在咸陽南市賣脫銷的紅糖,還讓項莊不要客氣,嘗嘗味道。
“妾來關中多年了,尤記得與亡夫在淮南時,喝過項君派人送來的柘漿,那味道,真是難忘……據說紅糖是從南郡運來的,制糖不以麥芽,而用云夢澤邊的野柘制成。南郡也是西楚之地,吃著紅糖,還真有野柘的味道,也算是家鄉滋味了,來,小君子快嘗嘗!”
項莊看向項梁,見叔父點頭同意了,這才拎了一塊放進口中,甜得膩人,遠超柑橘,且果然有一股熟悉的柘味……
這是來自荊楚的味道,屬于南方陽光的味道,楚國沒滅亡時,與項籍等兄弟數人痛飲柘漿,歡聲笑語的記憶浮現眼前,讓他莫名低落,入口的蜜糖,似乎也變得苦澀起來。
隗夫人依然在炫耀自己消息靈通,他告訴項梁,此物已經被烏氏倮看中,訂購了數千斤,明年開春要作為貨物,帶去臨洮以西的氐羌月氏之地販賣……
項梁不住頷首,開始試探性地詢問紅糖的產地、市價,心中甚至生出一個主意來。
“紅糖在關中價比金鐵,富戶尤其喜愛,淮南、江東也有不少甘柘,壽春楚王宮苑里的尤其甘甜可口,若能讓家中商賈鉆研出制法,在東楚南楚種植,未嘗不可成為我家新的財源!”
隗夫人卻看出了項梁的心思,笑道:“項君還是死了這條心罷,我聽說,半年前紅糖剛賣到咸陽時,南市的左庶長麥氏、五大夫石氏不忿其擠占市肆,曾一齊授意手下商賈發難,狀告紅糖販夫,卻落得個灰頭土臉!”
“哦?紅糖商販背后,莫非還有靠山?”項梁混跡江湖多年,也熟悉官場,明白這意味著,紅糖真正的主人來頭不小。
“紅糖是以南郡安陸縣一位不知姓氏的老婦之名售賣的,就像寡婦清被稱為朱砂寡婦一樣,商賈背地里,皆稱之為糖嫗。”
“但項君可知,這位糖嫗之子是誰人?”
項梁姿態擺得很足,拱手道:“還望隗夫人解惑。”
隗夫人拿起案上另一物,卻是一張淺黃色的薄片,似帛非帛,似布非布,上面寫滿了字。
這是上個月出現在關中的新事物,秦始皇令內史各縣試用,如今已飛出咸陽,傳遍了畿內諸縣,這是轟動一時的大事,項梁自然也有所耳聞
他面色微變:“黑夫紙,是右庶長黑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