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問:“如何相反?”
淳于越道:“我對此人的印象,源于陛下令諸臣議分封、郡縣之時。”
和其他儒生一樣,淳于越也是一個死硬的封建論者,極力想要秦朝恢復封建,讓諸公子分鎮四方,但秦始皇卻決意廢封建行郡縣,讓他大失所望。
但比起同樣支持郡縣的法、墨來,他竟對持“郡國并行”的黑夫更加厭惡。
“這是為何?尉君之議,不是儒家認同的中庸么?”
扶蘇不解其意,在他眼里,郡國并行,不失為一種好的折中。
淳于越道:“為人處世能左右周旋,八面玲瓏,上不違帝心,下不得罪群臣,不走極端,不出風頭,所提之議折中。其實這不是中庸,而是孔子所說的‘鄉愿’!“
“鄉愿者,貌似謹厚,而實則流俗合污,沒有道德的偽善之人!正因他是這樣的人,才屢屢揣測上意,鼓動陛下開邊西拓。”
西拓的確是黑夫的倡議,山東儒生卻對陌生的西北一點興趣都沒有,他們甚至覺得,是這項國策,耽誤了他們鼓動秦始皇去祭拜泰山,納入儒家的封禪體系。
淳于越毫不留情地說道:“在我看來,這尉將軍,怕是將當日之言忘得一干二凈,其所行何利于民?不過是借為陛下開疆拓土之名,讓自己加官進爵,增加富貴罷了!我承認他有些才干,但孔子曰,今有人不忠信重厚,而多知能,如此人者,譬猶豺狼與,不可以身近也!公子切要小心!”
唐鐸的師兄程商與黑夫關系不錯,對黑夫觀感挺好,便反駁道:
“淳于先生此言差矣,尉將軍做郎衛時,便建言內史修磨坊,廣種宿麥,以解關東遷民之饑。為少府丞時,督造紙張,麻紙皮紙已風行天下,非但官府文書,連民間抄書也方便了不少。今為郡尉,又在邊地養羊紡布,雖然現在只用于軍中,但遲早會衣被北方,讓百姓免受霜凍之苦,這難道不是大利于民的事?”
淳于越卻嗤之以鼻:“戎狄羊裘,壞我諸夏衣冠,豈是大利,實大害也!”
唐鐸火了,他們墨家是推廣羊毛衣的支持者,便指著淳于越鼻子罵道:“腐儒!”
淳于越則一揮袖:“愚墨!”
二人雖共事扶蘇,欣賞其為人仁善,禮賢奮士,但在分封、郡縣等問題上,分歧亦極大,一言不合常相互爭吵。
“二位先生且住!”
扶蘇卻制止了二人的日常,他看著遠處,道路盡頭,一面打著“尉”字旗號的車騎在慢慢靠近,所到之處,役夫戍卒均肅然起身。
他道:“恐怕是尉將軍等我不及,親自來了……”
二人連忙閉了嘴,扶蘇一絲不茍地整了整衣襟,眼看那車騎越來越近,暗道:“古人云,夫弓矢和調,而后求其中焉;人必忠信重厚,然后求其知能焉。”
“夫取人之術也,觀其言而察其行,夫言者所以抒其匈而發其情者也,能行之士,必能言之,是故先觀其言而揆其行,夫以言揆其行,雖有奸軌之人,無以逃其情矣。”
“北地郡尉究竟是心有大義之士,還是一個鄉愿奸佞小人,我此番出塞監軍,有的是機會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