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邊倒的朝議下,黑夫卻一直堅持己見,這是他的謀主陳平最不解的地方,雖然陳平也知道,那冒頓絕非庸主,放任不管的確會有隱患,但黑夫也不必如此執拗,不惜與滿朝的意見相左吧?
“除非……”
陳平偷眼看了一下被秦始皇駁回奏疏后,有些怏怏不樂的黑夫,暗暗道:“除非,郡尉這么做,是故意的!”
……
看出黑夫此舉有異的聰明人不止陳平,還有葉子衿。
自家良人雖是行伍宿將,但性格一向謹慎小心,能穩絕對不浪,去年提議出擊居延澤,也是力挺李信為主帥。今年怎么忽然轉了性,一副要為國捐軀,馬革裹尸的架勢?朝中之人信以為真,葉子衿卻打死不信。
這天,黑夫被皇帝駁回奏疏后,卻心情大好,也不做公務了,回到家里,一改在官府的怏怏不樂,哼著小曲,白日為兒子削木馬,陪他做游戲,天黑后,又與妻子溫存了大半夜……
完事后,葉子衿終于逮到機會,詢問丈夫道:“良人今年一反常態,力主出擊塞外,除了擔心那冒頓單于恢復坐大外,莫非還有別的隱衷?”
黑夫看向妻子,他們已成婚四年,姣好容顏帶來的新鮮感早已消退,這時候,討一個聰明老婆的好處就凸顯出來了。黑夫不在時,她能替黑夫管好家,與郡中官吏家眷往來密切,給下屬家眷小恩小惠,將夫人外交搞得很不錯。她還帶頭織毛衣,使之成為北地郡秦女中最流行的事,補貼了軍用。
而黑夫回來時,她又能時不時提點一下黑夫,幫他注意到一些政治上的細節。
于是黑夫道:“對付匈奴時,陛下希望邊將同心協力。但如今匈奴遠遁,沒了大敵,若手握重兵的邊將再一團和氣,稱兄道弟,這是陛下愿意看到的么?”
“所以良人故意提出一個蒙恬、李信必然反對,而陛下、朝廷也不可能支持的計劃?”
葉子衿明白了,所以黑夫看似固執的舉動,依然是在做皇帝高興看到的事,主動異論相攪。
不過這樣,皇帝倒是開心了,于黑夫何益?
黑夫嘆息道:“從去年開始,陛下扶持蒙氏之意便十分明顯,他任命蒙恬做了朔方郡守,讓他獨攬軍政,成了邊將之首。而我,只是繼續做著北地郡尉,只是轄區擴大到了賀蘭。”
雖然外人看起來,皇帝依然信重黑夫,但黑夫卻察覺,秦始皇在有意無意壓制自己。
往好處想,或許他是害怕黑夫年少位高,重蹈李信的覆轍。
往壞處想,皇帝故意讓黑夫頭上,一直有蒙恬壓制,而蒙恬之后,又有李信黑夫追趕,形成一種微妙的平衡。
“接著,陛下又決意采納蒙恬之策,北筑長城,停止攻擊匈奴。至于伐月氏,肯定是隴西郡李信主導,北地至多派幾千偏師協助,我甚至都沒機會親自出征。如此一來,我即便屯田屯得再好,也不太可能有立功冒尖的機會。”
若讓他安心在北地種田,培養一支新的嫡系,黑夫倒也樂意,但秦朝的制度,不會讓邊將郡尉有這種機會。若是開開心心熬了六七年,在最最關鍵的時刻,黑夫卻被一紙調令調走,那才叫欲哭無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