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分析道:“數十年前,秦昭王在位時,秦國強盛,南取巴、蜀,東割三晉荊楚膏腴之地,諸侯恐懼,會盟而謀弱秦,以齊王為天下縱長,不愛珍器重寶肥饒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從締交,相與為一。又以名將匡章為將,孟嘗君監軍,約從離衡,兼齊、韓、魏、楚之眾,西向逼秦,數十萬之眾叩關而攻秦。“
”雖然窮盡三年之力,終于攻入函谷,但強弩之末不能穿魯縞,于是從散約敗,秦繼續因利乘便,宰割諸侯,終于一統天下。”
“如今田氏兄弟倉促起事,殘齊遺士僅有四千,不如威、宣、閔王之極盛;約縱天下,招賢納士,不如孟嘗之得人;行軍用兵之道,不如匡章之智謀;只能逞匹夫之勇,煽動輕俠作亂,縱然僥幸得逞一時,但終究會被撲滅……”
陳平這是從整體實力來分析,在他看來,當年齊國極盛時,邀約數國合縱攻秦,尚且不能得志,何況今日以銖對鎰?
截至目前為止,田氏兄弟之亂,已經席卷濟水兩岸數縣,糾集了上萬人,準備進攻臨淄。看上去氣勢洶洶,但和秦朝一旦舉國動員,就能出動的數十萬大軍相比,算什么?
秦統一天下七年來,并未馬放南山,戰事一直在邊境發生,兵卒也保持了戰斗力,并且擁有強大的后勤,真可謂“良將勁弩守要害之處,信臣精卒陳利兵而誰何”。
反觀田氏兄弟的武裝,雖然暗藏兵器,還奪取了幾個縣的武庫,可平均到上萬人手里,依舊層次不齊。輕俠技擊的訓練水平也低下,勇于持刺,怯于公戰,對上有戰斗力的秦朝正規軍,定是不堪一擊。
“你說的沒錯。”
黑夫頷首,陳平分析的有道理,只要秦朝不是像歷史上,秦二世政權那樣作死,對關東“群盜”視而不見,任由其坐大,等諸郡被各個擊破才匆匆出兵,局勢也不至于一發不可收拾。時間拖得太久,群雄紛紛效仿起兵,這天下,就徹底糜爛了。
他也認為,田氏兄弟這次起兵反秦,非但無法成事,恐怕連浪花都激不起來。無他,秦始皇尚在,天下尚安定的情況下,調集大軍,槍打出頭鳥是很容易的,趕在六國舊地有人膽敢效仿前,田氏兄弟已遭剿滅。
“再者,未能發動群眾,只是純粹的貴族復國運動,是沒有搞頭的……”黑夫暗道。
這次舉事,名義是復齊,主力無非是諸田及其門客,數千不愿意屈從秦朝而做了海寇的貴族兵卒,還有地方上遭到律令約束,郁郁不得志的輕俠技擊。
對齊地廣大黔首而言,雖然秦朝的稅比田齊重好幾倍,但眼下還沒到活不下去的程度,沒有理由冒夷族的危險跟著造反。只會保持旁觀中立,看看情況,頂多幫忙吆喝幾聲。
當然,也別指望官府能依靠黔首平亂,沒可能的,在齊人,至少是臨淄齊人眼里,秦人不是什么好東西,甚至是異族和侵略者。
最后,陳平還舉了歷史上周朝一統后,三監之亂的例子,認為齊亂連武乙十分之一規模都達不到,就會無果而終。
至于什么時候撲滅,就取決于朝廷何時調鄰郡之兵去鎮壓了……
黑夫聽懂了陳平的言下之意。
“調鄰郡之兵?所以你認為,單憑臨淄郡,無法解決此事?”
陳平一笑:“郡君別忘了,臨淄郡駐軍原本是萬人,去年卻因為膠東發現金礦,需要派人保護,調了兩千過來,今年陛下決定對海寇動手,又調了一千人來膠東守衛鹽場,于是臨淄守軍,僅剩七千……”
“七千人,勉強能把臨淄城墻站滿,至于當地征召的徒卒,都是齊人,不值得信任,反而還要分出人手提防。要知道,臨淄城七萬戶,四十萬人,卻只有四十個秦長吏!”
所以,臨淄郡守、郡尉能守住臨淄就很不錯了,要他們自己平叛,要求實在高了些。
其實,陳平只嫌事不夠大,若臨淄自己就搞定叛亂了,膠東又豈能分到一杯羹?
“相信過不了多久,皇帝就會令膠東發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