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抒出胸中這份不平,二三子隨吾等兄弟大鬧兩月,轉戰十縣,也算轟轟烈烈,讓天下側目。可惜時也勢也,眼下僅剩數百人,面臨上萬秦軍進攻,必死無疑,可有人后悔欲降?”
“若有,請斬田儋之首,去獻給那秦將黑夫,不但能活命,更能得賞!”
一陣沉默,但隨即,向田儋發出質問的樂扁最先呸了一聲,說道:
“相邦,事到如今,怕死的人,后悔的人,該逃的早逃了,能跟相邦到這里的,都是寧可死,也不愿降秦的,相邦說這番話,是看不起吾等輕俠技擊么?死便死,只愿能多殺一二秦人陪葬!”
“然也!”眾門客、輕俠大聲應和。
田橫壯其志,也忍著身上的傷,拍胸脯道:“兄長,田橫能死在齊地,死在先祖起家的高唐,亦無悔矣!”
“吾等亦然!”
跟著田橫從沙門島歸來的海寇也大聲贊同,他是真正的“視死如歸”。
“相邦、左司馬,秦軍來了!”
示警聲響起,田儋、田橫站在內城上向外看去,卻見高唐外郭的街道上,秦軍終于出現,還是玄色的旗幟,人人手持盾劍,結成陣列,緩緩向前推進。
秦人已經控制了外郭各門,肅清了零星的抵抗,正準備奉黑夫之命,將這場叛亂徹底平定……
這內城,其實就是田齊時的高唐行宮,墻高不過兩丈,眾人眼下是退到里面的“高唐臺”上,秦軍只要平推過來,破墻而入十分容易。
眾人沉默了下來,但與先前的躊躇不同,此刻的他們,已心存死志。
“吾等還剩多少人?”
田儋一邊問,一邊親自點起人數來,隨后有人告訴他:“僅余五百……”
“能與五百士同死,儋之幸也!”
田儋看向渾身傷痕的田橫:“橫弟,還能戰否?”
田橫大笑:“兄長曾告訴我,刑天斷首,尚能以乳為目,以臍為口,操干戚以舞,何況我只是壞了條腿?”
“好!”
田儋深吸一口氣,看向越來越近,越來越多的秦人,下達了他作為“齊國相邦”,最后一道命令。
“開門,迎敵!哪怕是死,吾等也要力戰而亡!”
沒有人反對,內城大門緩緩被推開,高唐臺上的眾人,皆持兵刃,直面秦軍的強弓勁弩。
田橫雖然嘴上說自己能戰,可實際上,他的傷入骨,往前走了幾步,差點一個不穩摔倒,還是田儋扶住了他,將他攙了起來。
“兄長……”田橫有些哽咽,他的親哥田榮已被斬首,但從兄田儋,亦如親兄。
沒有更多的話,像小時候一樣,兄弟相互扶持,一個拄著矛,一個握著劍,紅著眼看著十倍二十倍于己的秦兵包圍過來。
田儋忽然笑了。
“吾等雖死而無悔,然此情此景,無歌相和,真是可惜。”
“誰說無歌?”
田橫卻扶著矛桿道:“吾等在那小島上,別無他事,唯獨慷慨悲歌,能打發些許時辰。但那是一曲為人送葬的歌,兄長要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