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照舊在擴大了一倍的軍營里巡視,關中秦卒已經對扶蘇十分熟悉,他們都很愛戴這位笑容和藹的英武公子。
一堆營火前,三名弩兵邀他共享在叢臺下逮住的野兔,雖然大軍統一就食,但若兵卒有本事在去打柴時搞點野味打牙祭,軍官也睜只眼閉只眼。
扶蘇欣然答應,嘗了一塊烤得有些焦,只撒了點鹽的烤兔腿,然后大贊,說比宮中珍饈還要美味!這讓三名弩兵滿臉漲紅,昂首挺胸。
但巡視到一道壕溝相隔的趙地兵卒營地時,扶蘇卻被攔住了。
親衛和軍吏勸他不要去里面巡視,因為“不安全”。
“主將在自己的大營中都不安全?這是本公子從軍以來,聽到的最大笑話。”
扶蘇固執,不顧勸阻,帶人走了進去。
與隔壁關中兵的井然有序不同,扶蘇看到,破舊的氈帳歪歪斜斜,溝壑挖得十分草率,穿著各色各式衣服的趙人,也在張羅飯食,圍著冒熱氣的大釜,領取食物。
聽說“公子來了”,他們也不似關中兵那般興奮,只是冷冷地回頭看了一眼,看到扶蘇明晃晃的甲胄,優雅的步伐,然后垂下了頭。
這群人,眼中沒有興奮和信心,只有無奈和悲觀。
從他們的眼神里,扶蘇能看得出來,和渴望在邊地建功立業的秦卒不同,趙地征召的兵卒,壓根不想打這場仗,不想離開家園,遠赴千里之外的遼東、朝鮮,與從沒聽說過名字的敵人作戰。
尤其,還是替曾殺害過他們家人朋友,毀掉他們城市村莊的秦人作戰!
扶蘇在這些冰冷甚至包含敵意的目光中走上前去,看到了兵卒們領取的飯食。
是粥,且十分淡寡,分到每個人木碗里,恐怕四分之一斗都不到,而且還有不少沒有舂完的谷殼,乃是糲米(糙米)……
對于每日行軍數十里,還要肩挑手扛兵器、席子、被褥,消耗大量體力的兵卒而言,根本無法充饑!
吃著這樣的食物,士兵如何行軍打仗?
扶蘇有些惱怒地看向跑來拜見的都尉——這都尉倒是關中人。
“傳食律有言,刑徒、隸臣妾食糲米少半斗(三分之一),民夫食糲米半斗,士伍食粺米(精米)半斗,醬四分升一(四分之一)!這些兵卒多為士伍,為何只食稀粥?”
隔壁的秦人兵卒,吃的是標準的軍隊伙***米半斗,還有醬。雖然對公子而言,臭烘烘的,而且很咸,但起碼能下飯,沒那么難咽,秦卒一般都是有爵位的,所以還有葵、韭等菜蔬供應。
可為何一墻之隔的趙地兵卒,卻吃的這么差?
邯鄲都尉滿頭大汗地解釋說,邯鄲地薄,民眾也不喜歡從事農業,存糧本就不多,一般是靠鄰郡運來補充。
但去歲齊地叛亂,濟北臨淄一片糜爛,隔壁巨鹿郡也有動蕩,太原郡欠收遭災,邯鄲北部幾個縣也鬧了蝗,全靠河東、河內接濟,才能勉強維持。如今大軍抵達,多了一萬張嘴,邯鄲郡已經將最好一點余糧拿出來了。
“這青黃不接的時節,只能指望六月麥熟了,還望公子多多擔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