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陸大軍共伐滄海謀逆,樓船東渡,朝鮮入貢,今海東已定,東海猶如陛下院中之池,貂尾貍皮,垂于士女之冠。”
“南方百越亦將平定,西甌君授首,想必過不了多久,秦旗便能插到北向戶去,開疆萬里,犀象珍珠之器,將多如瓦礫!“
“**之內,皇帝之土!人跡所至,無不臣者。三皇五帝,三代之治,加到一起,也沒有今日大秦之盛啊!”
群臣皆拜,大聲道:“古往今來,皆不及大秦之盛!”
歌功頌德聲回蕩在碣石山,所有聲音都在告訴秦始皇,他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最偉大統治者,而秦的統治,在此刻也臻于極盛!
士卒苦于征戰,百姓累于徭役,十數年間,流逝的生命和氣力,這極盛下暗藏的諸多隱患,蠢蠢欲動的六國復辟勢力,這一切污點,仿佛都被花團錦簇的赫赫武功給掩蓋住了!
這一次,連最喜歡進諫,給秦始皇潑冷水的兩個人,茅焦和扶蘇,都默然了。
既然皇帝不喜歡深思高舉,自令放為,那他們只能也學著,淈其泥而揚其波,與世同污了……
因為他們知道,這時候的皇帝,已經被自己創建的偉業蒙住了眼睛,聽不得半句反對意見。
只希望將四面八方能打的地方都打完后,他真的能如石刻所言:
“黎庶無繇!”
現在,只差自南方的好消息了,屠睢半年前斬殺西甌君,稟報秦始皇說他已經控制了西甌,準備花上三個月時間,徹底平定,然后就與南越秦軍合流,進攻更南方的駱越,一直進軍到北向戶為止……
按照左右丞相擬好的劇本,這時候,就該有南方的使者抵達,大聲宣布捷報!
眾人心知肚明,都在翹首以盼。
但一直到碣石門刻的典禮結束,來自南方的使者,卻遲遲未到,只是在群臣歌功頌德時,有人匆匆入內,悄無聲息地,將一封信交到了丞相李斯手上。
李斯以寬大的袖子遮擋眾人視線,抽空看了一眼,眼皮跳了跳,但亦不露聲色,只是在無人注意時,擦了擦額頭的汗,老頭那顆波瀾不驚的心,開始猛跳。
等儀式接近尾聲,秦始皇等得不耐煩時,李斯才走了過去,在皇帝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站在黑夫的位置,只能看到,皇帝嘴角的笑沒了,李斯每說一句,秦始皇就點一下頭,最后,眼中盡是失望之色。
李斯說完后,皇帝像什么都沒發生似的,只是面無表情地多喝了杯口酒,便讓禮官解散了群臣,讓趙高備駕離去。
今日之宴,到此為止!
群臣面面相覷,這和他們想象的劇本不一樣啊,隱約感覺到事情不對,卻不知到底發生了何事。
只是到了晚些時候,隨秦始皇而去的丞相李斯出來了,點了幾位大臣的名。
”御史大夫、郎中令、典客、少府,還有……”
李斯看向黑夫,笑道:“還有膠東郡守,陛下有召!”
“我?”
作為諸卿之中唯一的郡守,黑夫有些“受寵若驚”,看了看御史大夫茅焦,茅焦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幾位朝野大員立刻到了碣石宮的一間廳堂,進去后,發現里面幾乎沒有侍者,平日幾乎和秦始皇形影不離的趙高、胡亥卻不見蹤影。
而長公子扶蘇,也不在傳喚之內。
“臣等拜見陛下!”
黑夫只覺得,準沒好事。
秦始皇坐在案后,手撐著頭,他連免禮都懶得說,黑夫看得出來,皇帝在極力壓抑自己的憤怒。
見人來齊了,皇帝冷笑道:“李丞相,這種好消息,還是由你來告訴眾卿吧!”
“諾……”
李斯艱難地應了下來,輕咳一聲,將事情告訴大家。
“剛接到南方急報,將軍屠睢在途徑西甌,南攻駱越時,中了越人伏擊,挨了毒箭,還沒回到桂林,便毒發身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