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漁父卻很看得開,勸說屈原,與世推移才是對的,世人皆濁,何不淈其泥而揚其波?
但屈原何許人也,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塵埃乎?他寧赴湘流,葬于江魚之腹中,也不愿同流合污。
與屈原一樣,同為宗室,又身處這樣一個隨時需要選擇的節點,子嬰感慨良久,最終卻笑道:
“吾不從三閭大夫。”
“吾從漁父!”
他想通了,一時釋然,哈哈大笑數聲后,不顧隨從勸阻,脫了履,扔了襪,踏入干凈的水流中,任由它們沖濯雙足,還捧了一把清水,澆在自己的頭頂。
“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
他放聲而頌,這就是漁父的哲學,也是子嬰的生存之道!
“陛下不是楚懷王,朝中沒有子蘭,前線并無莊蹻,我子嬰,也絕不會做屈原!”
……
數日后,子嬰抵達了長沙城,南征主將黑夫給了他極高的待遇,在兵營轅門內相迎。
子嬰知道自己的地位當不起,立刻主動走過去,作揖道:
“昌南侯,數年未見,已封侯拜將,大愿得償,愈發壯勇了!”
黑夫這一身酷似將軍俑的裝扮,的確比郡守官服威風多了,他也對子嬰拱手:“左庶長遠行辛苦,聽聞君為副監,與我偕行,真是大喜過望。左庶長不但是陛下子侄之長,還極識大體,有君為我監軍,此番定能建功!”
二人寒暄一通后,黑夫給子嬰介紹起南征軍長沙營的幾名官員,他們多是屠睢舊部,但有一個,卻是黑夫老相識。
“這位是御醫陳無咎,曾在南方就醫,一年前大軍遇阻,疫病發作,死傷無數,陛下派他來診治。”
陳無咎也老了,四十多歲的人,他上前與子嬰見禮,兩只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子嬰袖口皮膚上的小小皮疹。
子嬰注意到了陳無咎的目光,也沒在意,笑道:“或是我不習南方氣候,昨日在館舍休憩時,才發現起了些疹子,不礙事,不礙……”
還沒說完,陳無咎卻不由分說,湊近過來,一把揪住了子嬰的袖口,往上一拉!
子嬰正感覺莫名其妙,低頭一瞧,卻見整個手臂上,多有皮疹紅點,甚至有擴大變為紅色丘疹的……
“這……這是怎么回事?”
子嬰也才發現,還以為是自己撓的,但陳無咎卻面色大變,后退一步,對黑夫道:
“君侯,不會錯的,是水蠱!左庶長染了水蠱之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