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信只能如此安慰自己,雖然,秦滅六國那樣的浪潮他是趕不上了,但韓信一直覺得,這天下,絕不會一直太平下去,他遲早有表現的機會。
萬幸,此時已是四月下旬,地已經種完,韓信他們不必整日躬耕壟畝,只需要去附近的林地砍柴伐木,以供大軍每日之需——四萬人每天兩頓飯,可要燒不少柴火,昌南侯勒令士卒,必飲燒開過的水后,消耗更大。
但對于每天都要生兩次火造飯的古人而言,就著爐灶的余溫,順手再燒一釜水,只需多花半刻功夫,非要拿這做借口飲生水,說白了,還是無知,還是怕麻煩。
這伐木工作看似簡單,實則也不易。
韓信需要起一大早,帶人去武庫領取數十把銅、鐵斧頭,再離開營地,在林地邊召集民夫,將工具分發。
干活期間得時刻警惕,萬一這群民夫扛著斧斤作亂,或者鉆進林子逃跑,必須馬上抓住,若放走一二人,韓信就要倒霉了。
到了傍晚,還得將斧斤一一收回,一把不能少,有殘缺損壞的,要立刻稟報給武庫吏,若稟報不及時,責任還是要韓信承擔。
韓信絲毫不敢松懈,好在他有一種組織大規模活動的天分,來的路上,生性孤僻的韓信,卻耐下性子,盡力與袍澤攀談,稍微熟絡,知道誰老實,誰奸猾,誰靠譜。
到了地方后,安排兵卒分成五組,分別站立,能照顧到每個角落,又能彼此看見,一旦出事,便能八方馳援。
韓信自己,則站在一個能俯瞰整片林場的小丘上,他目光警惕,眼睛在徭役、兵卒身上不斷跳躍。
斧起斧落,咚咚響聲不絕于耳,相伴的還有嚶嚶鳥鳴。
韓信不由想起,那位教授自己兵法的老翁,有時候,自己在淮水邊釣魚,他就會在身后唱起歌謠。
“伐木丁丁,鳥鳴嚶嚶。出自幽谷,遷于喬木。嚶其鳴矣,求其友聲……”
小鳥為何要鳴叫?它只是為了求知音。
老翁的歌聲滿是孤寂,韓信當時不懂,后來才恍然大悟:大概是他一生中,從未遇上知己之人,腹中韜略,也沒了揮灑的舞臺。
相比而言,韓信覺得自己是幸運的,雖在家鄉蒙受大辱,但也因此遇上了知音。
蕭何是他的知音,這份恩情,韓信會記一輩子。
但蕭何,并不是韓信的梧桐木,因為他也居于人下,做不了主。
“我何時,才能一鳴驚人,才能脫穎而出呢?”
嘆了口氣后,韓信決定還是先做好眼前事,這片林地,竟成了兵仙的第一個戰場……
他很清楚,自己需要在蕭何的小口袋里冒尖,才能進入更大的口袋。
昌南侯的口袋!
這時候他發現,伍長朱皂就坐在樹下與人閑聊,眼睛根本不看周圍的徭夫。
韓信皺了皺眉,但想到自己初來乍到,還是隱忍未發,只是做出調整,自己過去盯著。
好在武昌營伙食比較好,黑夫“入冬前絕不南下”的承諾也讓人心安,今日沒有徭役逃跑。
時間過得很快,一整天就這樣過去了,眼看日色將暮,到了夕食的時間,韓信讓兵卒們收攏徭夫,將最后一批木柴搬到大營外,便張羅著大伙吃飯。
熱騰騰的稻米飯裝在大木桶里,由專門負責伙食的兵卒端出,還有在陶罐里放置的涼白開,聽說營中數十個土灶徹夜不息,一直在燒水。
韓信雖然饑腸轆轆,但還是讓兵卒和民夫先吃,等所有人都端上后,他才擦了把汗,沖洗下滿是泥污的手,掰了兩根細木棍,準備坐下就食。
但就在這時候,剛回來就在隔壁屯與人說閑話,期間還不斷往韓信瞥的伍長朱皂回來了。
朱皂看著韓信,目光中有一份戲謔,他當著上百人的面,大聲說道:
“韓信,我聽人說,你在東海郡時,貧而無行,曾到處要飯,為了一口吃的,還鉆人胯下!真的假的?”